第68章 姑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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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蕈早膳后,想起昨儿夜里姬无由与她说,镇海公最快还有三五日的路程就可抵达京都。
此番回京,皇权中心的几位都知,镇海公须上交东南沿海的兵权。
然而姬无由的两位舅舅,亦是追随着镇海公领军作战的将领,该如何应对陛下这番虽委婉却坚决的收权之举。
姬无由的二舅舅,不忍老父戎马一生,只因皇后出身镇海公府,因皇子间争位,落得不得善终。
即便镇海公在家中告诫,不许柳家子孙给皇后娘娘添烦心事。但是二舅舅依然早前背着老父,给宫中做皇后的姐姐写了封投石问路的信。
柳皇后信中回复:柳家解甲归田。
二舅舅捏着回信,思量再三也觉得此番最好,而后悄悄地部署。
所以,此次镇海公府并非只有镇海公一位老叟回京,而是儿子、孙子在驻守之地时,与各处的官员都交接了手续。
举家回京,待上交兵权后,就返回祖籍之地。明面上,不再陷入皇权争斗。
姬无由当然明白母后这番是以退为进,然却忧心东南沿海的百姓,万一倭寇进犯,必是百姓受苦。
他一早去朝会,江蕈将从他那处得来的大比例尺的边陲巡防图,正仔细观看。
这时喜乐从殿外小快步奔回,映红老远就见他从东宫宫门回来,发问:“喜乐,这不早不午的,你跑这么快何事?”
喜乐挥挥手,招呼道:“映红,快去禀报太子妃,她娘家姑母----广林伯夫人进宫拜见。”说罢将手中拜帖交于映红。
作为太子妃自小,就跟在身边伺候的仆人,映红也见过这位广林伯夫人。但是印象中,与自家主子并未太亲近。
映红担心对方因太子妃刚与娘家分家,今日前来寻衅,放不出好屁。
然她不敢耽搁,老老实实入了褚英殿,将拜帖交予太子妃。
江蕈见了帖子也疑惑,这不年不节的。
姑母为何从洪州老家来了京都。虽说是快到年节,但是姑母外嫁,凡事以夫婿当先、以婆家利益当先,已经多年不曾返回京都团聚。
也就是祖父母去世,姑母方回庆阳侯府一趟,祭奠双亲。
“去将人请来。”江蕈对着映红吩咐道。
“是。”
不过半盏茶时间,只见一名官妇,容貌与江保安有两分相似,她外穿绛紫色襦袄;头发高耸扎束盘成五围,再用两支金镶鸽血宝石的簪子固定。
在她身后,跟着一位二八妙龄少女,身穿一袭鹅黄色滚雪绒冬裙。
二人一进来,立即规规矩矩地朝着江蕈跪拜:“臣妇/女拜见太子妃,太子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许久不亲近的亲人,江蕈自然也有些许生疏。
但血缘是个神奇的东西。她竟然不忍她们在地面跪拜许久,忙吩咐看座。
“礼已行罢,姑母难得回京,还是请坐吧。”
“谢太子妃。”说完,身旁年轻的女郎,去搀扶广林伯夫人。
等热茶和点心都摆上来,江蕈指着茶盏,柔声笑道:“是老家洪州那边产的毛尖,姑母尝尝滋味是否正宗。”
“谢太子妃。虽说产自洪州,但宫中特供,自然比外面咱们喝的精品。”广林伯夫人端起茶盏,语气带着热衷的谄媚。
这话引得江蕈眉头一跳。她低着头,右手熟练地用盖子刮去茶沫,轻声询问:“姑母可回了庆阳侯府?”
“自然,臣妇携带叶儿,”广林伯夫人说到这儿,指了指身旁的少女,继续道:“就是你这位表妹,先回侯府给你祖父母上完香,而后才来宫中探望你。”
江蕈脸上多一分笑意,去招呼姑母家这位小表妹,示意她:“这个杏脯,御膳房做的不错,你尝尝。”
“谢太子妃。”少女身量修长,肤色白皙,一说话就带着娇羞,两朵红云立马上了脸颊。
“这儿并无外人,姑母与表妹不用这般恪守礼节,就当寻常人家的亲戚就好。”江蕈瞧着拘泥的二人,淡声吩咐。
“哎,是,是。”广林伯夫人连声点头,应承道。
想到眼下的庆阳侯府,父亲与林夫人怕是日子并不舒服逍遥。
江蕈抿了抿唇:“姑母既已探过亲,该知侯府眼下与我并不大和睦。”
广林伯夫人闻言,心中一惊,没想到侄女说话这般直接捅破窗户纸。
她揉搓手中的帕子,掩饰尴尬:“老话说,出嫁女不过问娘家家事。我自然盼着你们父女,父慈女孝。姑母只希望,将来你们两父女有冰释前嫌的一日。”
听到这儿,在江蕈身边站着伺候的映秋暗叹:“难得出一位,还算明事理的姑奶奶。”
江蕈却隐约察觉,这多年不曾关爱过自己的姑母,大老远跑来京都,怕不仅仅只是给祖父母上香祭拜,那么简单。
江蕈招呼映红,去将太子昨日刚送来的贡桔,呈上来,满满一大盘,层层叠叠,黄灿灿的喜人。摆在广林伯夫人面前的茶案上,江蕈手指了指,说道:“姑母尝尝,这贡桔新鲜甘甜。”
说完,她笑盈盈地看着广林伯夫人与其女儿剥开一个橙黄色贡桔,一瓣一瓣。
直到她二人将一颗桔吃完,江蕈都一副脸带笑意,却不发言语。
太子妃坐在上首不再开口,广林伯夫人吃完贡桔,找着话题,她笑着称赞:“这贡桔当真万分的甜。”她讪讪笑言后,腹内酝酿着措辞。
一时,除了正位上,小口小口品茶的江蕈。以及广邻伯夫人身侧剥着桔子,一双眼睛咕噜噜打量的女儿,气氛忽然不太和谐的静默。
想到这趟来京都,自家夫君交代的“任务”。
广林伯夫人挤出一丝笑容,眼角的鱼尾纹像秋末菊花的褶子,她声音带着追捧:“咳......阿蕈啊。”
映秋站在旁侧,一听到这称谓,立马就警觉起来。
江蕈眼底迅速滑过一丝讥讽,心中充满自嘲:和谐维持不了半刻钟。
“除了祖父母,江家倒是多年,没人这般唤我了。嗯,姑母说可是?”说完,江蕈往后靠了靠椅背,仰起一张娇俏的脸,好整以暇地瞧着姑母。
广林伯夫人继续维持着脸上的笑容,那笑像冻结在脸庞上,不大自然又一时半会不融化。
她勉强辩解道:“你还记不记得幼时,你父母有一年回乡祭祖,曾带你一同回,住在我府上半个多月,那时姑母就这般唤你。”
这桩旧事,江蕈自然记得。
忆起往事,她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那时母亲身体已开始不大康健。那年祖母有意促就大儿子与儿媳缓和关系,特意命夫妇二人携带江蕈回洪州祭祖。
“姑母说,我倒是想起。”
听见江蕈这般说,广林伯夫人心中一喜,心中的小算盘快速噼里啪啦核算一番:念旧念旧,说一说旧事这不就拉近了关系。
“你幼时生的粉团子一个,最是冰雪可爱,我那时常常去你母亲房中唠嗑......”
“你常常去母亲房中哭诉,因为生不出姑丈想要的儿子,他并不宠爱你,你日日拜佛,天天吃着偏方却始终怀不上男胎,”江蕈打断了广林伯夫人的话茬,继续道,“那时我母亲身子并不好,回洪洲还带着特请的御医跟随,然你不管不顾长嫂乃病人,听不得这些。”
广林伯夫人听她这么说,头摇的像拨浪鼓,急声道:“阿蕈,身为女子,你该体谅姑母在夫家日子过的不易,我连生下两个女郎,见到娘家兄嫂,难免想要倾诉。”
江蕈如寒星的眼眸中,再次泛出一丝嘲讽:“那你为何不去找自己嫡亲的兄长,却偏偏找病中的嫂嫂呢?”
“这......女子生育之事,如何与男子去说,即便那是我嫡亲兄长也多有不便哇,阿蕈。”广林伯夫人从庆阳侯府出来,当然知,江蕈护母心切的秉性。
兄长与嫂子对这个嫡长女,那可是一通指骂。
“呵呵......怕是父亲那时忙着寻花问柳,抱着怡红院的花娘,没空搭理你。”江蕈离开椅背,坐直了腰身正色道。
她刚才眯起的眼睛,忽然一瞪,缓声追忆旧事:“你知晓我母亲带着一位年迈的御医,日日去我母亲房中哭诉,直到善良的她松口,让那御医为你调理身子,所以你才竭力挽留母亲带着我,在你府中住了半个月。而你明知父亲日日外出逛花楼,你却日日为他打掩护。”
“额......阿蕈,你那时方才三四岁,姑母倒是不知,你这记忆强的惊人。”
广林伯夫人右手拇指掐进掌心,勉强撑着笑意。
她着急向江蕈解释道:“达官显贵之家,男子三妻四妾,逛花楼喝酒,睡几个妓子再正常不过,若......若你母亲气量大些,不与你父亲怄气,也不至于身子不济。”
“所以你感谢过我母亲吗?在姑丈掌扇你时,她为你撑腰,斥责他对庆阳府不敬之罪;在你求儿时命名医为你诊治,喜得麟儿。”
说完这话,江蕈低头,伸出手掌摩挲着青花瓷茶盏。冬日天冷,茶水也凉的快,话说到这,水温已低到微弱。
“你母亲生前,我虽未感谢她,但想着在你身上做些弥补。咱们俩,毕竟是血脉相连的亲姑侄。”广林伯夫人说到此处,带着一丝急切,眉眼间也有一丝真情。
“哦,姑母今日前来,想要怎样弥补我?”江蕈眼睫毛扑闪,期待地看着她嫡亲的姑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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