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一把年纪，莫要信口开河！我这有盖了官媒的陪嫁文书。因当年疼爱妹妹，所给与的嫁妆中有不少皇家御赐之物，”大舅母说到这儿，从蓝皮账册中抽出一张印有凤云纹的金箔纸张继续说道，“凡是皇家御赐之物，皆有文书归档，今儿我也带来了。”

  说罢将那白纸黑字，一页页的账册和文书，呈现给三叔祖以及几位叔伯，让众人轮流浏览。

  众人看着这么一份富裕、隆重的嫁妆单，内心暗自咋舌！

  这做不得假，张府之人并未冤枉庆阳侯府。

  三叔祖又想起自家老妻，从太子妃回门宴回来那日，与他絮絮叨叨，说林氏的娘家姐姐头上那支黄金东海白珠的步摇，她是亲眼瞧过张氏生前戴过的。

  三叔祖当时还道是老妻，人老眼花。

  唉......三叔祖内心，沉沉地叹了口气，庆阳侯府的这张遮羞布，今日被太子妃与她的外家，就这么扯下了。

  但是难道她不该扯吗？

  三叔祖心中又想起已故的堂兄，怕只怕太子妃就是之前顾念着祖父母的恩情，顾念着侯府的脸面，迟迟未行动。

  江蕈侧着脸扫了个眼风，旁侧的一位从宫中带来的嬷嬷，微微颔首也往前走了一步：“老奴是皇后宫中的嬷嬷，张家大舅母所言不虚。普通人可能不知，这宫中赐予之物，皆有归档文案，若是找人去内务府去查，别说几十年，就是前朝之物大多也查得到赐予何人。”

  江保安终于认清现实，就算自己抵赖不认，对方状告到官府衙门，自己还是得认。

  林夫人看了眼府内账房先生一脸颓败之色，早已感大事不妙。

  忽然，她脑中一道白光闪过，想起了那尊青玉菩萨......母亲多年礼佛，自己在张氏的库房第一眼见到那尊青玉菩萨，玉石温润光泽非凡。

  她那时被一大堆金银玉石晃亮了眼，那尊菩萨，她就那么随手一指，就让殷嬷嬷包起来。后来回娘家时送给了母亲。

  母亲对此物爱不释手，赞叹不已，这些年一直将那尊青玉菩萨摆放在她老人家的卧房内，晨拜暮也拜。

  谁能想到那竟然是宫中御赐之物，且价值连城呢！

  她心知，今日这一场是在众人面前彻底的算账算清楚了，怎么办，她哪里能还回去这么多宝物呢？！

  许多宝贝被她送人了、变卖了、金银维系自己多年奢靡享乐的生活了、有几个铺子贱卖转为自己的私产了……

  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要还回去啊！

  当下她真的被这个认知惊的晕厥过去，不是装的。

  江保安看她这副样子，内心也是愤恨不已，早前虽知道她娘家家贫，为维护侯府主母的威仪和体面，她不得已动了点张氏的物资。

  但不知她胆大如此，竟然花这么多，看她这模样，那些珍奇之物绝对也是被她占为己有了。

  江保安一招手，就要唤丫鬟将夫人扶下。

  这时，江保安忍不住抬头看向江蕈，希望她劝阻大舅母等人先离去，却对上那一双美若寒星的眼睛，眼尾带笑，眸中没有丝毫的温度，看得他一阵一阵发寒。

  作为父亲，对这个女儿，从她出生至今，他是用这个眼神瞧着她的。

  如今这双相似的眼眸，也这般望着自己。

  “慢着，”小姨母笑的自信，扬言将人拦下，“适才说过我会扎针，侯夫人这点小毛病我还医的好。”

  三叔祖坐到此刻，还有什么不明白，内心连连叹息。他终于理解为何堂兄不将祖产交给儿子的道理。

  堂兄并非糊涂，反而清醒着呢，为保全侯府基业不得不为之。

  他扶着拐棍站起身来：“既张家与侯府眼下核算清，接下来该如何，属双方家务事，老朽我就先行告辞了。”

  三叔祖一起身，同族的几位来者也都作揖跟在他身后，朝门口走去。

  江保安正看顾着林氏晕倒，那女罗刹当真立刻掏出两三根长如童臂的寒光针，朝着林氏头顶扎去。

  那边他又心急众人就这样离去，但今日这结局非常不利，从后面追到门口，又说不出再挽留的理由。只能干笑着送几位族人告辞。

  其中一位已经走到外门的远房堂兄小声与另一位堂兄嘀咕：“你是不知，往日我那婆娘，说出门遇见林氏，总是被她压的死死的而郁闷，加上侯府二小姐与我女同龄，一众女郎中她过的最是恣意，据说帷幔都要镶嵌两颗夜明珠,却原来都是花元配的钱啊......”

  “听你语气，好似你还有一点羡慕，得了，你可别羡慕，毕竟你可寻不到这般富贵贤惠的元妻......”

  江保安站在门口送别，直至彻底不见人影，没了声响。他颓废的缓缓转过身来，忽然闪了一个趔趄，脸色灰白。

  正在此时，林夫人那边被小姨母针灸之下“嘤嘤”哼唧了一声，慢慢转醒。

  小姨母瞧着才三针扎下去，人就恢复了意识，大喜:“看来我这给马治病的技术又提升了不少。”

  江蕈闻言还强作镇静，身侧的映红忍功可就没那么好，笑出声来，眼前境况可不能笑出声，她赶忙用手帕将嘴角的笑掩住。

  “什么，你竟然用医马的针来给我用！欺人太甚，你们张府之人真是欺人太甚！”林夫人尖叫着，一把就要打翻小姨母正在收拾的针包。

  小姨母察觉到她的意图，灵巧得一个侧身，躲过林夫人扑上来的两只手。

  “哎，汗血宝马价值连城我都医的，难道你一介丑妇我还医不的了？！宝马可比你贵多了。将你医醒，你这人还这般攀咬，真恩将仇报小人也。”小姨母边说边快速收拢好针包。

  “今日这情形，我还要谢谢你不成？”林夫人气愤地喘着粗气。

  “不用谢，你只要将我阿姐的嫁妆清清楚楚退还即可。”小姨母说到这儿，走到一丫鬟身旁，一把拿过续茶水的瓷壶，触碰觉得水温尚可，左手执壶倾倒出水，清洗右手；如法炮制将左手也涮洗了一下。

  她做完这一番动作，一抬头发现林夫人和江保安都未说话，盯着她，小姨母咧嘴一笑：“你们不去遵照文书，赔钱赔物品，都愣在这处作何？”

  “哦，用了你侯府的茶水，等会走的时候赔付你五枚铜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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