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不会随便和人说的，”林茵看张小俪脸上都是苦涩，眼睑下垂，嘴唇紧闭，仿佛有满腹的苦事。

  看林茵答应了，张小俪才小心翼翼得卷起袖子，把胳膊伸出来给林茵看，伤口都还隐隐作痛，她卷袖子的动作更是小心。

  林茵也这才看清楚她胳膊上的伤痕，不仅仅有抽打的痕迹，还有些掐痕，新的，旧的，整条胳膊都是，红红紫紫的，满胳膊的淤青，往上更多的掩在背上……

  “这些都是你丈夫打得？”

  林茵不敢再往上看，因为她已经能想象得到上面只会是有更多的，新旧交替的痕迹，不止是背，可能遍布全身，藏在大家看不到的地方。

  这人得下手多狠，这得打得多频繁，才能在身上留下这么多痕迹。

  张小俪不说话，垂眸点了点头。

  “他经常这样打你？”

  张小俪还只是点了点头。

  “你痛吗？”

  张小俪也只是点了点头。

  “那你怎么没跑？”

  张小俪本也只是想点点头，点完后才反应过来林茵说得是什么，有些好奇的问着，眼神里满是疑问，“跑，怎么跑，跑哪里去？”

  “跑到哪都可以，总比在这挨打好吧。”

  “在这挨打至少还有个地方住，生了孩子后就有儿有女有倚靠，要是跑了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温饱都成了问题，那才是真的没有盼头。”

  张小俪说话的声音很小，但每一个字都敲打在林茵的心上，自己好像一直活得过于安逸，来这之后接触得人都没有对自己那么坏过。

  都快要忘记了这是个旧时代，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旧社会，这里人命如草芥，而女人在这更是没有出路，尤其是乡下女人。

  “不，你有倚靠，现在是新社会了，女人也能撑起半边天，你自己就是你的倚靠，你可以端盘子洗碗，做些手艺活也是能养得起自己的。”

  “不行，嫂子，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根本不识字，出了这个军区，都找不到回家路的人，都不知道自己在哪，更不会有人让我做手艺活。”

  张小俪看林茵的眼神，眼睛里充满了心疼，一时间眼泪就掉了下来，自己好像从来没被人这么关心过。

  这么多年，在娘家的时候就是长姐，家里面所有事也是自己操劳，更是要帮着带着弟弟妹妹，长大些就要干一整份大人的工。

  嫁人后也是这样的日子，有过之而无不及，就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人对自己说过这样的话，问自己疼不疼。

  明明自己还骂过她，污蔑她，而她还这么善良得对待自己，顿时就生了对不起她的心思，她是个好人，就该住上这样的好房子，是自己太坏。

  可是，自己要是不多考虑些，这么一大家子怎么活，自己的三个女儿可怎么办，吴有梁生起气来不也得连她们都打。

  林茵看着她渐渐抬起了头，衣领露出的几条浅浅的伤痕，脸上布满了泪水，更是刺痛了她的眼睛。

  “嫂子，我就只能求求你，求求你找小韩领导说一声，别再找批条的差错了吧，不然我家那口子要把我送回乡下，只要你说，我给你当牛做马都是愿意的。”

  张小俪说着又要给林茵跪下来磕头，因为她只知道这一种求人方式，她不知道说什么话能让林茵高兴，就只能一个个的磕着头。

  林茵赶紧搀住了她，没让她再跪在地上，她说不上可以原谅她的过错，但是现在更多的是对她的同情，对她的苦难报以同情。

  “说是可以说的，就是你要和和我清楚批条的事。”

  张小俪听林茵这样说，心里悄悄的松了口气，她知道林茵是极善的，就把房子的事原原本本都说了一遍，包括自己扯的慌和昨天挨的打。

  “这屋子你怎么知道空出来了？”

  按道理这屋子刚刚空，张小俪当时还要生孩子了，根本不会常出门，怎么会知道这事。

  “是我家男人回去说的，他有一天回家就高兴得说房子的事，还信誓旦旦得说这房子以后肯定是我们家的，要我天天去看看房子就好。”

  听张小俪这么说，林茵就知道是吴有梁做得推手，几句话的功夫，让妻子和老娘在外面奔波，而自己在背后默默隐身。

  “好，事情我会找小韩说的，但是这批条的事也不能就这样算了，不然以后大家都拿这样的谎子说事，这不就乱套了。”

  “嗯，嗯，是的，是的，我知道，该受的惩罚我都愿意受着，要我怎么我都愿意，就是别牵扯到我男人身上就好，都是我一个人的错。”

  林茵没想到张小俪不担心的是自己，就这样了还在为他丈夫考虑着，这就是被时代规训了的女人样子。

  “好，那你先回去吧，我会和小韩说的。”

  “好，谢谢嫂子，只要别牵扯到我丈夫，做什么我都是愿意的，你让小韩领导狠狠惩罚我就好……”

  林茵把张小俪扶了起来，她走了，门都关上了，林茵只还觉得屋子里都是她最后那几句别牵扯她丈夫。

  只是这事自己不好再和小韩提起，要寻个什么话题才好，只是没想到没一会就又听到了一阵敲门声。

  “嫂子，嫂子，是我，”小韩的声音。

  “小韩，你怎么来了？”林茵打开门，小韩正和来的同事说着话，看到林茵开门，也给她介绍了一遍自己的同事。

  “这是小黄，房子批条的事都是由他负责的，我带他过来先找你了解了解情况，一会再去找张小俪。”

  “嫂子好，”小黄看到林茵也是笑着点头，心里面更是惊叹她的漂亮。

  “你好，你们进来坐吧，”小韩和小黄一起进了屋子，门就这样开着。

  “嫂子，我回去翻看了一遍，确实是没有她的批条，这屋子就走了一张你们的批条，而且这一年来都没有新的批条，肯定是她说谎了。”

  林茵也知道张小俪说谎，小黄这样说着也不意外，只是想着他们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那你们要怎么处理？”

  “我们会在集体大会上对她进行思想批评，也会对告诉她丈夫的上级领导，那边也会有相应的处罚政策。”

  “那她丈夫也是要被通报批评吗？”

  “这个我们也不确定，得看他的上级领导的指示。”

  “嫂子是担心他们？”小吴以为是林茵心善，看不得这些，反问着。

  “嗯，也算是，那如果这事我们不追究了，还要对他们进行通报批评吗？”

  “不追究？”小韩没明白林茵的意思，反问了一遍。

  “嗯，现在这房子也是我们住着了，而且我们刚刚来，和大家结仇也不好，通报批评对他们影响太大了，这样的话后面都不好和大家相处，所以要么你们单独找他们谈话，别通报批评了。”

  看林茵这样说，小韩和小吴相视看了一眼，读懂了对方的意思。

  “好，那嫂子说不追究就不追究了，只是说谎的事有些严重，而且那天听到的人太多了，张小俪我们会通报批评，她丈夫那进行谈话就好了。

  小韩这样说了，那事情大概就这样处理了，林茵没有再说什么了，这已经是最好的方法，只是张小俪又免不了一顿打。

  但是只是影响不是很多，吴有梁应该不会把张小俪送回乡下，不送回乡下就好，这些事都还能有转折。

  “嫂子，那我们就走了，有事以后就去后勤处找我们，江团长知道我们办公室在哪。”

  “好，谢谢你们了，”送走小韩和小黄，林茵关上了门，心里面更是想着张小俪的事，不能就这样了，得多了解了解她的情况。

  闻着锅里面的香味，林茵突然想起对门的老太太，她看起来像是在这边住很久了。

  “王老太，你在家吗？”

  林茵端了半小碗肉，混着卤菜敲响了对面的门。

  “唉，小林，是你呀，你这是……”

  还没看到林茵的人，就闻到了碗里的肉香味，王老太后面一群小孩子一下就围了过来。

  “就是这个味，昨天晚上就闻到了这味，家里面这几个孩子都馋得睡不着觉，没想到是你们家做的。”

  两家的厨房是连着的，所以有什么香气都飘了过去。

  只是林茵听她这么说，心里面咯噔了一下，这话也是提醒自己了，以后做肉要关紧窗户，不然这天天肉香肯定会遭人闲话的。

  “昨天续师长送了些东西过来，就正好放些菜一起卤着了，而且我们这刚刚来，你昨天还特地过来提醒我们，这就想着大家也尝尝味。”

  “不能要，不能要，小林，你这是客气了，我昨天提醒你，也是不想她住到我们隔壁来，哪值得这么大碗好东西。”

  王老太没想到林茵这孩子这么实诚，昨天提醒几句，今天就端着肉过来谢自己，自己不能就这么收着。

  “王老太，你提醒我们就是你的好心了，要是人人行事都问初心的话，这世上的好事就又要少一大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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