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钟恍若未觉，语气如常的说：“有病就该上医院，我……咳，姜先生又不擅长看病。”

  “でたらめを言え！（胡说八道）”

  那母亲还没答话，那站着睡觉的庙祝却猝然出声，声音大的吓人，一下子压过了众人的低喃高呼，甚至那孩子也被吓得一哆嗦，停下嚎哭，怔怔的看向庙祝。

  只见庙祝怒目圆睁，虽然满头花白，老态龙钟看起来有七八十岁了，但眼神却让人望而生畏，“姜先生尊号荡疫真君，三十年代的瘟疫就是姜先生消灭的，你敢说姜先生不会治病？”

  姜钟一愣，仔细想了想，无比确信，自己确实不会治病，当然，几个治愈系魔咒还是会的，瓶山丹术中也有不少治病救人的大药，但那能当成会治病吗？

  这老庙祝说的信誓旦旦，反倒让姜钟有些气弱，有点像是自己儿子跟别人吹嘘，说我爸爸是万能的，会上树，还能倒立拉屎。

  然后面对小伙伴的质疑，特地回家把爸爸拉过来，让他表演一下。

  这就很尴尬了。

  姜钟不太好接话。

  头疼脑热的倒是好治，断手断脚也不是不能续上，可一旦这个说法传出去，要是遇到了癌症、艾滋、白血病，渐冻、哮喘、帕金森，还有什么银屑、风湿、老人痴呆这些现代医学都束手无策的绝症该怎么办？

  姜钟不吭声了，周围的群众倒是群情激奋，这可是祖皇之师，国祀至高，岂是你这一个毛头小子能置喙的？

  “滚出去！滚出神社！”

  有人大喊。

  很快，这声音就连成一片，化作莫大声浪在殿内回荡。

  姜钟摸了摸鼻子，有些哭笑不得。

  这就是神道不好的地方了，世人怎么看你，你就应该是什么样的，说你会治病，那你就应该会治病。

  什么？你治不好？

  那你就是不灵！

  就在姜钟正在考虑是不是先退出去的时候，老庙祝起手一压，周围声浪顿止。

  姜钟有些讶然，这老头看起来蛮有威望，想来也是，能在雪都侍奉“荡寇真君”，必然是德高望重的老神棍。

  宰相门前七品官嘛。

  老庙祝淡淡道：“真君不会在意你的无心之失，过来上三炷香，就算了。”

  姜钟轻笑，“好。”

  说着就上前，从桌上拿起清香，在烛火上点燃，看了看香炉，里面密密麻麻的，已经插满了香。

  姜钟捏着香，随意找了个缝隙，明明没插到沙子里，却被周围的香挤着，不会倒下。

  老庙祝这才点点头，一指旁边的功德箱，“一炷香五十円（货币单位，念yen），三炷香一百五十円，多谢施主。”

  姜钟：“……”

  你们是会做生意的。

  左右看看，见众人都在怒冲冲的看着自己，姜钟就向功德箱走去，路过一人身边，手中就多出了几个硬币，掂量一下，硬币的面额都是一百，随手扔进了功德箱。

  随后退出了大殿。

  只是众人没察觉到，有一点灵光从姜钟指尖飞出，径直落去那神像额头。

  闹剧一过，众人偃旗息鼓，继续排队等待。

  那母亲终于按着孩子跪下，虔诚的磕头祈求真君保佑。

  只是那孩子本就身体不好，刚刚又受了惊吓，情绪大起大落，跪在蒲团上的小小身躯不断轻微颤抖。

  再一次被母亲按着把头磕在地上后，身子一软，就双目紧闭的滚到了地上。

  母亲大惊，一阵手忙脚乱，抱着孩子问老庙祝这是怎么回事？

  老庙祝面色如常，抬眉瞄了一眼，说了声，“心不诚。”然后就继续摆出那副古井无波的样子。

  母亲顿时一噎。

  围观众人原本看这景象，都跟着提心吊胆，听到庙祝这话，马上就顾左顾右，不再关心了。

  这孩子刚才那倔强的样子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很明显就是不诚心，不尊敬姜先生，这下遭了报应，真是活该。

  那孩子在母亲怀中，小小的胸膛起伏越来越轻微，进气多出气少，眼看着就不行了。

  母亲焦急不已，左右张望，求助的望向其他人，见众人都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不由绝望。

  忽地想到刚刚那个年轻人得罪了真君，奉钱上香就没事了，她眼睛一亮，宛如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一样，猛地蹿到功德箱面前，匆忙翻出钱包，七手八脚的把整个钱包塞了进去。

  然后跪在蒲团上凄声祈求，“真君，我求求你，救救我孩子吧！”

  那边的老庙祝虽然闭着眼，老神在在，但其实一直侧耳倾听。

  那母亲祈求许久，忽然发出一声惨叫，“我的儿啊！！”

  然后眼一翻，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周围响起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死、死了？”

  有人发出惊呼，说出了让众人头皮发麻的话。

  老庙祝微微睁眼，就见那母亲虽然气急攻心，倒在地上，但胸脯依旧在起伏，应该只是晕倒。

  但那孩子原本不知道死没死，但就在母亲倒下的时候，却把他压在了身下，脑袋碰到地上，脖子诡异的对折，后脑勺就贴在脊背上，肯定是死透了。

  老庙祝微微蹙眉，隐蔽的冲身后招招手，后面顿时走出两名壮汉，一个人上前，扛起女人，提溜起小孩，推开人群，往外走去，另一人却早一步跑出去联系治安部队了。

  等把尸体清理出去，老庙祝心中有些忐忑的眯眼看着上香的众人，

  有个男子心有戚戚道：“看吧，这就是心不诚的下场！”

  众人都是点头，深以为然。

  老庙祝松了口气，再度阖目，依旧波澜不惊。

  庙宇中也重新变得人声鼎沸。

  先前说话那男子交了钱，奉上香，默默祈求仙师，让自己老婆今年生个大胖娃娃，顺便保佑自己商运亨通。

  他叩头很重，故意没磕到蒲团，而是顿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再抬头时，却发觉神像的眼皮似乎动了动。

  神灵回应我的祈求了？

  他大喜过望，又是“邦”的一下磕在地上，脑门上已经红了一片。

  抬起头，神像眼皮上似乎有铜屑簌簌而落。

  男子瞪大了眼睛，赶忙又是两个响头。

  再一抬头，却见那神像原本闭着的双眼蓦然睁开，露出一对点漆双眸。

  在与那目光对上的一刹那，恍惚间，男子仿佛看到一个玉骨丰神，英姿焕然，眸点灵华，肤蕴宝光，身周有瑞霭祥云，好似堆雪砌玉，一副仙姿神貌的男子高居神位。

  “睁、睁眼了？”

  男子不可置信的揉揉眼睛，发现神像依旧是神像，但那眼眸分明已经睁开，双瞳恍若幽潭，深不可测。

  “显灵了，显灵了！！”

  旁边有人惊呼。

  旋即就是更多的惊呼。

  双目紧闭的神像突然睁眼，信徒们俱都瞪大了眼，看着这不可置信的一幕。

  “什么？！”

  老庙祝闻声，睁眼望去，却不由浑身一震，旋即激动的举起颤抖的双手，跪地高呼。

  “真君显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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