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静妈吗晚年最骄傲的事情，就是两个女儿的婚姻。

左邻右舍的儿女们，不是今天这个离了，就是明天那个离了，周静妈妈就很不屑：

“一个女人，和这个过一阵，再和那个过一阵，别说别人怎么看，就是自己，怎么能过得去？”

周静的姥姥是大家闺秀，即使周静妈后来参加工作，骨子里的那种传统和规矩依然延续，周静妈把男女脱了衣服睡觉这件事，看得比天还大，一个女人一辈子只跟一个男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姥姥影响了妈妈，妈妈又影响了女儿。

周静几次走到离婚的边缘，都没有临门一脚的勇气，那是下意识觉得离婚是一件不光彩的事，而且，即使将来有新的男人，自己也不会被珍视。

何况，周静爱刘丰，还曾经爱得那么深。

每次被刘丰伤害，周静总会有一丝的不甘心牵扯着，总觉得放弃就是永远，总不能留下遗憾。

这一次，周静就是想给自己一个彻头彻尾的交代，不听刘丰的谎言，她要自己亲眼看到，看到刘丰到底是怎样的人，在自己不在的那些地方。

找到金玉凤的住处，周静没有别的打算，就想如果安在便利店小房间的监控能派上用场，那就送几张监控截图给她。

人莫予毒。

金玉凤当年往家里打电话，气焰嚣张，心思歹毒，现在就算是一个回礼吧。

周静和许许多多的普通女人一样，在正规传统的家庭长大，心思柔软善良，她看到刘丰和金玉凤在床上，只是象征性的推了几下，就去摸那个女人的胸了。

这一幕，让十八年来周静的患得患失成了笑话。

在推开便利店小房间的门之前，虽然有儿子的这个突然闯入，周静还是想把这件事按计划进行下去，她没想到，命运之神似乎是被她的拖沓弄得失去了耐心，一下子帮她把进度条拉到了底。

周静推开门，看见屋里只有刘丰一个人，他佝偻着身体躺在地上，脸色煞白，裤子还没有提好，松散地堆在大腿的位置。

……

后来，周静去想那天救护车来之前，她和刘丰在小房间里待的那段时间，刘丰似乎是昏迷了，但是眼睛却是半睁着，好像在看周静。

“你怎么了？”

周静记得自己好像问刘丰，可刘丰没回答，又或者是没问，是周静记错了。

周静能确定的是，她帮刘丰把裤子提好了，  还系上了腰带扣，救护车响着笛声停在在门口，周静起身去迎，看见金玉凤的外套和包，还在门后的衣架上挂着。

……

刘丰死了。

肝上那个长了五十年的血管瘤把他送走了。

晓松推开门，跨坐在刘丰身上的金玉凤慌乱地站起身，她想从床上跳下来，夺门而出，却不想被刘丰的身体绊了一下，一条腿的膝盖一下子跪在了刘丰的肚子上。

刘丰在里面抢救的时候，周静还在想，这次一定要离婚了。

没想到刘丰没给她这个机会。

……

刘丰的葬礼只来了家里人，刘民刘兆两家人，还有周静的姐姐姐夫。

刘丰化了妆，躺在火化车间外面的床上，家属排成队，转着圈和他告别。

……

午饭是二哥刘兆在饭店订的，都没吃几口。

大哥刘民眼都哭红了，可他作为老大，该说的还是要说。

“小周，以后家里有什么困难，你就说，老三不在，还有这两个哥哥。”

“嗯。”

周静答应道。

“晓松以后好好读书，好好做人……别像你爸爸。”

“嗯！”

晓松答应了一声。

十五岁的刘晓松，几天时间像是长大了，整个葬礼过程，他都站在周静身后，像一个卫士。

……

周静把手机里的视频给刘民刘兆看了，也算是对两个哥哥有了交代，刘民说不追究了，给弟弟一个体面，可二哥刘兆第一次反对大哥，觉得这事不能这么算了，拿着视频去报了警。

周静听刘兆说，警察把金玉凤带走了。

警察来便利店看过，问周静当初是为什么要在小房间里安装监控，周静说，当时孩子中午在那里休息，害怕孩子偷着玩手机，就装了那个监控。

后来，警察就再也没来过。

周静把便利店挂上了转让的牌子，可能因为刚死了人，来了几个人，都把价格压得很低，周静就没同意，一直锁着没开门。

周静上班，晓松上学，生活经历了波澜好像又重新恢复正常。

可有些东西还是不一样了。

学校里似乎是有了一些传言，周静能感受到那些指指点点和窃窃私语，她没法理会，只能装作看不见。

一月份，刘丰的五七到了。

周静让晓松请了假，娘俩去殡仪馆给刘丰烧纸。

刘丰的骨灰放在殡仪馆。

殡仪馆有代存骨灰的业务，每年交一定费用，就可以得到一个寄放骨灰的地方。

这是一个很大的厅，整齐的摆放着十几排黑漆木架，木架高大，直通屋顶。

木架上面间隔成一个一个的空间，每个空间都是一个单独存放骨灰的地方。

刘丰的骨灰，放在高处，大厅一进门的地方，放着几个木梯，专门踩着取放在高处的骨灰盒。

周静扶着木梯，看晓松抱着刘丰的骨灰盒下来，急忙伸手扶住了他的胳膊。

……

“等你放了假，咱们去看看墓地吧。”

从殡仪馆回来的路上，周静对儿子说。

“看那个干什么？”

晓松冷着脸说道。

“……”

周静看了看儿子，没再说话。

刘丰被留在了殡仪馆存放骨灰的大厅里，这种木架上的小隔间，也就一尺见方，刚刚能容纳一个骨灰盒。

刘丰骨灰盒上的照片，还是当年在机械厂的时候照的，他好多年都没有照过相了，照片上的刘丰很年轻，笑得也很灿烂。

那时候，真好！

不知道刘丰如果泉下有知，会不会也会怀念那段时光。

那个连年的先进，那个产品免检的生产标兵，还是被两个哥哥疼爱的弟弟，那个周静深爱的男人，如今，不得不在这个一尺见方的空间里。

悄无声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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