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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是朕的母后,朕就必须凡事听你的?


燕京,皇宫。

  施太后领着一个脸蛋小小的、五官长得很秀气的姑娘来了泰启帝办公兼就寝的紫宸殿,刚到宫殿门口,就被一个眯眯眼太监拦住了:“太后娘娘,陛下不在。”

  施太后瞥了他一眼,冷冷地问:“那皇帝现在在哪里?”

  端公公当初出力极大,现在已成为太监的头头,他恭敬又诚恳地道:“奴才不能说。”

  施太后让人请了好几次泰启帝,请不到这才亲自跑一趟,没想到还是见不到人,她火气蹭蹭蹭地往上涨,厉声道:“你给哀家滚开,哀家不用你说,哀家自己进去找。”

  端公公尽职地站在原地,“太后娘娘,请您别让奴才难做。”

  施太后怒极反笑,“哀家好几天没见到自己儿子了,现在不过是想见见,你有什么难做的?还是你根本不把哀家看在眼里?”

  谁敢不把皇帝的亲生母亲看在眼里啊?端公公惶恐地跪了下去,“奴才不敢。”

  旁边长相娇弱的姑娘亲昵地拉了拉施太后的手臂,柔声劝解:“太后娘娘,您别气了,当心气坏了身子。陛下应该是有事在忙,等他忙完了,肯定就会来见您了。”

  看她一脸关切的样子,施太后脸色好看了一点:“但愿如此吧。”又盯着跪在地上的端公公道,“皇帝回来了,你帮哀家传个话,告诉他今天要是不来见哀家,以后就不用来了。”

  等她们走了,端公公站起来,同旁边的侍卫交代了几句后,转身进了宫殿,一直走到内室里头一个很容易被人忽略的角落处才停下,只见他伸手往旁边博古架上摸索了一下,墙壁忽然往两侧打开,露出一个光线昏暗的密道入口。

  顺着密道又弯弯绕绕地走了好几百米,就到达一座地牢,施太后找的泰启帝即容叙非此时正懒洋洋地坐在一间牢房外面,百无聊赖地支着头看里头四个犯人像野狗一样抢食吃。

  听到脚步声,容叙非扭头淡淡地扫了一眼:“何事?”

  虽然是极淡的一眼,端公公却感觉到莫大的压力,低着头把刚才的事简短地说了一下:“刚才太后娘娘带着乐安县主来了一趟,说要找您,奴才说您不在,太后娘娘便生了气,说您要是今天不去见她一次,以后就别去了。”

  容叙非扯出一个冷笑,刚才那一点点好不容易得来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施氏想他的话,自己来就是了,可她偏偏带着一个乐安县主,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乐安县主,大甄的第一个县主,他应施氏的要求封的,不是容家人,而是外人,名林梦,他四五年前去荡丰山剿匪时遇到的那个林梦,罗猎村的林梦,尾随父亲进山猎大虫的林梦,鲁莽冲动一心要为父报仇的林梦。

  因意外帮了逃难中的施氏和他嫂子及侄子几人,从而和施氏以及他嫂子的关系很好,尤其是施氏。他立国后,施氏说想报答对方,提出让他把对方封为县主,他无可无不可地应了。

  对他有意思,每次施氏宣她进宫时遇到他总是一脸不胜娇羞的模样,心思写在了脸上。施氏乐于看到这种情况,明着撮合过对方和他好几次,他先是直截了当地拒绝,见没用后发了大火,施氏于是消停了一两年,现在又故态复萌了。

  容叙非心里淌过一阵又一阵的暴躁,觉得很没意思,母子关系没意思,世间也没意思,赵珍珠不在后,什么都没有意思,得了天下也不能让他得到多一点的乐趣。

  他站起来,径自往外走。

  其他贴身保护的人亦步亦趋地跟上。

  牢房里四个抢食抢得遍体鳞伤的人见他走了,像被按了暂停键一样停下动作,然后一脸麻木地顺着脚上绑着的铁链爬回自己位置上,有的就地躺下,有的抱着膝盖坐着,有的随便看着什么地方,有的吃着手中抢到的食物。

  其中吃东西的是一个鹅蛋脸姑娘,忽略她脸上那层厚厚的污垢以及乱糟糟像疯婆子一样的头发,可以看出她曾经是个非常漂亮的姑娘。

  鹅蛋脸姑娘狼吞虎咽地把手中馊了的饭团吃完,然后突然大哭起来。

  为什么会这样,她秦文茵为什么会沦落到这个境地?

  就算当不成神女,当不成皇后,像预知梦里那样,当个知州夫人也好啊,可她怎么现在被锁在不见天日的地牢里,吃着馊了的食物,为什么?

  老天爷为什么要如此对她?

  是的,她是秦文茵,当年陆北造反,并恢复自己的真名后,她很快意识到陆北就是她梦里的陆叙,她怕得要死,知道永平帝绝无可能镇压得了对方。

  那可是把胡虏子的王帐打得往后迁移一百公里的狠人,永平帝怎么可能打得过?

  她那会已经名声扫地了,赵珍珠也没抓得回来,永平帝早对她不满了,留着她不过是觉得她还有一点点用处。她辗转反侧地想了一晚,决定离开皇宫,另谋出路。但她假扮成太监刚来到皇宫门口,就被人识破身份抓住了。

  从此永平帝把她当成犯人一样看守起来,她能活动的地方仅限瑶光殿。她以为那已经很惨淡很黑暗了,却不想两年后容叙非打到京城,包围了大明宫,她成为对方的俘虏后,进入了更黑暗更深沉的地狱。

  容叙非把她、她娘、迎夏和自尽却没死成功的永平帝关在了这里,先是用了重刑,把他们四人送到了鬼门关,然后再请太医把他们从鬼门关拉回来,重复了几次,让他们感受到死亡的恐怖,从而丧失自尽的勇气后,就开始花样百出地折磨他们。

  那些手段连魔鬼见了都害怕,其中最常用的就是让他们四人比赛,各种各样的比赛,谁赢了谁就不用受刑,或者谁就有水喝,有饭吃等等,他们甚至比赛过谁拉的屎多,输的人最后要吃掉所有人拉的屎。

  比起那些,像今天让他们表演野狗抢食,其实只是里面最轻松的一种。

  容叙非似乎把折磨他们当成日常活动,隔三差五地来一回,心情差劲或者无聊时,一天来两回也是有的。

  秦文茵觉得这种日子比在真正的地狱里受刑更可怕,但更可怕的是他们不敢死,也死不了。这里12个时辰都有人看守着,甚至有太医在轮值,他们要是尝试了,却死不了,还不知道容叙非这个魔鬼会想出什么更毛骨悚然的折磨方式。

  她哭得很大声,哭得很崩溃,哭得很凄厉,可外面的狱卒没搭理她,他们只要管着犯人不死就好,想哭就哭呗,有什么好搭理的?

  牢房中其他三人也没搭理她,没有力气,也没有心情,再有这种情景已经发生过无数次了,习惯了。

  可这次秦文茵哭得尤其久,最年老的妇人也就是秦母终于受不了,从铺在地上的茅草下翻出一块硬邦邦的馒头砸了过去,“秦文茵,你能不能消停一会?”

  秦文茵被砸到脑袋,吃痛地哼了一声,毫不犹豫地捡起馒头砸了回去,关到现在,进行过那么多次残酷的比赛,母女情分什么的,早不存在了。

  秦母怒得想爬过去教训她,拽着她头发狠狠地砸在地板上。她原本可以不用受这个罪的,她又没有参与到抓赵珍珠填龙脉从而导致赵珍珠死亡的阴谋里,虽然她有心要报复赵珍珠,但不是还没来得及实施吗?

  是秦文茵这个好女儿连累了她,连累她在这里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连死都死不了。

  但无奈他们脚下的锁链长度是经过专门设计的,只能容许他们在牢房中间区域碰头,不能容许他们跑到对方的位置上撒野。

  打不到人,秦母只能继续砸东西,一边砸一边骂,秦文茵也如她一样,两人似乎不是亲生母女,而是世界上最大的仇人。

  迎夏从膝盖中抬起头,嘿嘿嘿地笑,像个疯子。她后悔了,她当初不该舍难取易对赵珍珠下手的,如果再来一次,她应该直接对容叙非下手,不,她应该舍弃为梁梧报仇的念头,好好过自己的生活。现在这种日子太难熬了,难熬得下辈子当个畜生都不想当个人。

  永平帝也傻笑,也后悔,后悔对容家下手,更后悔信了秦文茵这个蛇竭美人的鬼话,他呀,应该如最开始的打算那样,毁了恭亲王府后,就直接除掉秦文茵的。那样的话,容叙非这个比魔鬼凶残千万倍的人恨他最多是给他几刀,而不是像现在一样给他无穷无尽的折磨,活得比畜生还凄惨。

  比魔鬼凶残千万倍的容叙非走出地牢后,直接去了施太后的住处寿宁宫,他漫不经心地走进去,漫不经心地问:“母后找朕什么事?”

  施太后不忿他这个态度,“没有事就不能见见你吗?”

  林梦这个乐安县主自然是还没离开的,她痴痴地望着几米开外的男人,几年过去,他眉眼长开了,长得更加俊美更加妖孽,只是看着,就好像把她的魂都吸走了。

  容叙非没有马上回答施太后的话,而是迎上林梦的视线,林梦心大喜,以为对方终于注意到她,终于要回应她的感情,忍不住露了个灿烂又羞涩的笑,却不想,她听到对方轻飘飘地道:“朕不喜欢别人用这种眼神看朕,再有下一次,朕会挖了你的眼睛。”

  林梦仿若被兜头浇了一桶冰水,浑身冰寒,心脏疼痛,她慌乱地移开视线,“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梦儿,你又没错,和他道什么歉?”施太后安慰了她一句,然后怒瞪容叙非:“你这说的什么混账话?快给梦儿道歉。”

  “道歉,她配吗?”容叙非说着勾唇扬起一抹浅笑,语调却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感情:“母后,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是朕的母后,朕就必须凡事听你的?”

  施太后噎住了,并感觉到了强大的威压,身为一国之尊的威压,压得她几乎直不起腰,她脸上一下子失了血气,强撑着道:“母后没有这个意思。”

  “没有这个意思?那朕早说过了,朕对女人没有任何兴趣,什么女人都一样,让你别再插手朕的后宫,你为什么还一而再再而三地插手呢?”

  施太后咬着牙,“母后只是不想你断了后,不想偌大一个国家,没有一个继承人,这也错了吗?”

  容叙非肯定地回答了她,“母后确实错了,朕不需要你打着为朕好的旗号来做朕的主,以前不需要,以后也不需要,朕不想再看到有下一次了,如有,朕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停顿了一下,用很无所谓的语气道:“至于这个国家最后要是没有继承人,那就没有呗,整个江山都是朕打下来的,朕想怎样处置就怎么处置,朕不欠天下人。”

  他有时候觉得容家未出事前的母慈子孝就好像是一场镜花水月,这些年,施氏不仅想插手他的后宫,想给他选秀,想让他娶了林梦,以及她娘家的那些未婚姑娘,还想插手朝堂的事。

  施家当年因为容家惨遭流放,死了不少人,于是,施氏认为自己亏欠了施家,想补偿。补偿的方式就是让他把施家人大封特封,封王封爵封实权什么的。

  她还觉得自己欠了他大嫂二嫂的娘家,理由同上述,他大嫂人没了,略过不说,但他二嫂都没提,施氏又想让他对两家大封特封。

  好像他这个儿子理所应当该帮她偿还她的所有愧疚,她欠的债。

  虽然大部分要求都被他打回去了,但几年下来,母子情分也耗得差不多了。

  哦,施氏还怨他当初不尽快去寻回她们,怪他让他大嫂死了,他大嫂的孩子也全死了,只剩下她和二嫂以及一个侄子活了下来。

  这点容叙非认了,从来没有给自己辩解过,他确实挺无能,确实没办法快速找到东躲西藏的她们。

  就当他欠了施氏吧,但他就是个暴君,百官以及民间很多人称他是暴君他是知道的,也是认的,暴君就是肆意妄为的,不孝又如何?他不在意。

  走前,他最后再看一眼林梦,“记住朕的话,朕言出必行。”

  林梦偷偷看着他的背影远去,瘫坐在椅子上,不想相信自己苦等几年,等来了这么个结局。

  容叙非的心难道是石头做的吗?为什么就是捂不热呢?

  那年,容叙非在荡丰山剿匪离开前,她去问了容叙非的来处,找容叙非一个手下问的,就那个容叙非喊来要和她比武的手下,那人告诉她是幽州某个小县城,她信了。

  当时没想做什么,就单纯问问,可是等容叙非走了后,她发现自己对对方念念不忘,并且随着时间越久,思念越发深重。于是,某天她做出一个决定,去找容叙非,去见见对方,告诉对方她的喜欢和思念。

  罗老劝她不要去,说对方不是她能肖想的人,可是不尝试一下怎么知道呢?她长得不差,性情也好,村里没出事前,许多大好儿郎想上门提亲呢。

  每天战战兢兢地赶路,赶了十来天的路,她终于到达了幽州的那个小县城。然后她发现她被骗了,那里根本没有容叙非。

  她不知道还能去哪里找对方,并且她为数不多的盘缠也用光了,只能在那个小县城滞留。

  滞留了两天,在第三天她连房费都付不起时,她幸运地遇到了以前从罗猎村搬出来的村民,那个村民收留了她。

  然后过了两天,她在县里到处溜达准备找活干时,不巧遇到了施氏等人,她们没有住所,缺衣短食又生了病,几乎是走投无路了。施氏和容叙非长得有三四分相像,她抱着侥幸的心上前帮忙,用那个同村村民借给她的钱给施氏她们租了房,又去请了大夫,抓了几帖便宜药。

  做了这些后,施氏明显地信任她了,她于是故意说了些容叙非的事,然后她的侥幸成了真,施氏真是容叙非的母亲,她高兴得几乎要疯,毫不犹豫地回了同村村民家,找村民的大儿子借了更多的银子,她知道这人喜欢她,早年就老给她送东西,一定会答应的。

  果然,这人答应了,把他所有的钱包括他准备娶亲的钱都给了她。

  她利用这些钱帮了施氏几人许多,成功坚持到容叙非的人找过来,然后理所当然地,她得以一直跟在施氏身边享福,直至她被封为了大甄第一个县主。

  成为县主后,求娶她的人很多,不少地位还很高,但她都拒了,她只想要容叙非,想成为他的后宫第一人。

  施氏喜欢她,把她当成女儿宠,察觉到她的心思后,开始撮合她和容叙非,不料容叙非直截了当地表明了不可能。她没有死心,施氏也没有死心,于是,容叙非又发了大火,这下,施氏不敢再撮合了,但她还是没有死心。

  她知道容叙非心里装着一个叫赵珍珠的女人,宁愿为了赵珍珠守身如玉。可赵珍珠都死了许久了,容叙非难不成为了对方守一辈子?迟早总要娶的吧,她只要再坚持坚持,一定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这一坚持,坚持到了现在,她马上就要满二十一岁,成为了老姑娘中的老姑娘,想嫁还是能嫁得出去,但好男人已经不随她挑了。

  她为容叙非付出了青春,却只得来一个多看一眼就被威胁挖眼睛的结局,何其不甘心!!!

  这一刻,林梦恨容叙非,更恨赵珍珠。没有对方,容叙非一定会看到她的好,一定会娶她。就算她当不成皇后,当个贵妃总可以吧?有施氏这个太后给她撑腰,后宫还不是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世界上为什么要有一个赵珍珠呢?她能不能把对方挖出来鞭个尸?哦,对方死得尸骨无存,她没法鞭尸。

  坐前面上首位置的施太后也软在榻上起不来,容叙非话里的冷意她听出来了,她害怕的同时,又忍不住愤怒,她是容叙非的亲生母亲啊,容叙非怎么能这么对她?

  她不可抑制地也想到了赵珍珠,是赵珍珠这个乡野出身的女人教坏了她的儿子。以前容叙非不说事事听从她,却也是孝顺的。可自从分开再团聚后,容叙非就像变了个人,一心想着赵珍珠,宁愿封赏对方的几个未成年弟弟,都不愿封赏她的娘家人,以及他大嫂二嫂的娘家人。

  现在她不过稍微撮合一下他和林梦这个好姑娘,等了他多年的痴情姑娘,又同她翻了脸,甚至威胁她。

  如果赵珍珠还活着,施氏想,她一定要给对方一点教训。她已经没了夫君,没了两个儿子,只能依靠这个小儿子,什么女人也别想在容叙非心中重要过她。

  不知殿内的两个女人竟离谱到对赵珍珠生了怨气的容叙非,还没回到自己的紫宸殿,就见锦衣卫的头头急急地跑过来,“陛下,有前营州知府韩文远传来的密信,说他找到赵姑娘了。”

  容叙非像是突然被定住了一样,不敢动腾,不敢动手指,不敢动脚趾,连呼吸都不敢,就怕他一动,眼前比幻觉还幻觉的话就化作了泡沫。

  过了一会,他听到自己僵硬地道:“你再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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