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禄苦笑，“姑娘这样猜倒也合情合理，诚如您二位所见，赵某家中的确没有多少钱，但先生不必忧虑，赵某愿意当着先生的面，写下欠条，将家中一切抵押给先生，绝不会拖欠您一文钱。”

  苏锦绣听罢，沉吟良久，方才开口：“这些都好说，只是不知公子生的什么病？可否让民妇一瞧？”

  “您还会治病？”赵文禄惊讶极了。

  苏锦绣点点头。

  “医药之理，相辅相成，互为表里，本没什么好奇怪的，大人放心便是。”

  “好，好，既然如此，那边有劳先生了。”赵文禄点了点头。

  反正珺璜的病情一直不好，这些自诩名医的人也不知到底哪个才是真的，倒不如死马当成活马医，随便碰碰运气算了。赵文禄想。

  来到赵珺璜的床边，苏锦绣只一眼，就觉得这个孩子元气大亏，若不是日日参汤吊着，大抵早就不行了。

  “犬子自幼便孱弱，我与拙荆只想着他年岁稍长会好些，可没想到，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更加严重了。”赵文禄眉头紧皱，格外担忧。

  “令郎喝的是什么药？喝了多久？可有药方借我一看？”苏锦绣问完，随即上前，拉过赵珺璜的手，细细诊起脉来。

  随后，苏锦绣向赵夫人问道：“夫人生产时，可遇难产？”

  赵夫人脸色大变，十分惊异，随即连连点头称是。

  “您还是第一个问及此事的人——并非我刻意隐瞒，只是您是医者，或许不介意，但就我们寻常百姓，还是很忌讳提及难产的。不知我儿的病与难产有什么关系？”赵夫人小心问道。

  “自然有的。”一番问诊下来，苏锦绣心中已有决断，说着便站起身来。

  赵文禄早就拿来了药方，见正在苏锦绣问诊，不敢打扰，见她站起身，方才双手奉上。

  苏锦绣接过药方，细细看了起来——

  看得出，上一位中医，也是个颇有经验的老手，看出了赵珺璜病根在于癫痫，于是同时开了固元方和祛风补血的方子。

  可或许是说来也巧，再穿进这个世界之前，苏锦绣经手了一例同样症状的病儿。

  一开始其他医生也是当成寻常癫痫治疗，可怎么也不见好，直到最后送到苏锦绣手里，发现这孩子并不是寻常风邪或者肝肾亏虚导致的癫痫，而是因为难产导致颅内出血，淤血挤压脑部神经，造成癫痫。

  眼前这个赵珺璜也是如此，只不过他比那孩子严重了许多。

  若是贸然使用活血化瘀的方子，只怕不成。

  既然如此，苏锦绣心一横，那干脆便先补元气，待他情况稳定些，再服用化瘀顺气的方子！

  于是，苏锦绣坐到桌前，拿起纸笔，一边开方子，一边向赵文禄夫妇交代道——

  “令郎的病症，在于气滞血瘀，可先天不足，加上前人开出的方子不对症，反而损害肌体元气，导致元气大伤，不过不要紧，我给令郎开两副方子。

  “这第一方，鹿茸三两，三七六钱，琥珀七钱，人参一两，分两次煎，四碗水煎作一碗，每日两剂，早晚各一。这服药强劲，可以迅速固本扶元，不出意外，令郎三日之内便可转醒。

  “他醒来之后，再喝一日加以巩固，之后便不可再喝这个方子。

  “转用丹参六钱，丹皮四钱，胆南星一两，白矾三两，桃仁六两，煎法同上一方一样，每日两剂，早晚各一，先服六个月，若是服药期间不再发病，六个月期满便可停药了。”

  “那若是仍会发病呢？”萧玖儿问道。

  “到时候我会再来——想必也不会有这个可能。”苏锦绣淡淡笑道。

  “呵，这话说的可真是狂啊，老朽行医四十余年，也不敢说这样的话。”门外忽一人高声道。

  闻言，苏锦绣抬头望去，原来是一个长眉鹤发的白衣老翁，捋着花白的胡须走了进来。

  “敢问老先生是……”苏锦绣站起身，拘了一礼，客气问道。

  “老朽姓章名飕，号飕翁，云游至此，不日前见到大人张贴在城中的求医榜文，前来为公子诊病。”老叟说着，目光在苏锦绣与萧玖儿身上逡巡了一番，随即问道，“不知你是……”

  “晚辈苏锦绣，见过先生，先生仙风道骨，想来方才赵大人给我看的方子，便是出自您的手里吧？”苏锦绣察觉到此人言语神情中的敌意，先赶忙恭维两句。

  “正是。”章飕轻蔑地笑了笑，“看你不过双十年纪，竟也能心安理得被人称为‘先生’，真是后生可畏呢。”

  我苏锦绣好歹出身中医世家，十二岁破格被国内最好的中医药大学录取，本硕博跳级连读，十八岁就已经是主任医师，今年刚收到国内第一中医院分院长的聘书，院里比我大几十岁的老前辈们都还得尊我一声“主任”“分院长”，你看我骄傲了吗？

  区区一声“先生”算什么？给你应激成这样？

  见苏锦绣不说话，章飕拿过桌上的药方，一味药一味药地读了起来，一个词的尾音都拖满了不屑。

  “您是嗓子不舒服吗？要不要让我嫂子给您看看，开点药？”站在一旁的萧玖儿实在受不了这个装腔作势的老头，忍不住礼貌问道。

  章飕眯起眼睛，哼了一声，“不知你又是何人？”

  “她是何人不要紧，您既然行医四十余年，如何看不出赵公子的病根在于气滞血瘀？”苏锦绣问道。

  苏锦绣自知，这话其实是有几分欺负人的——自己之所以敢确定赵珺璜颅内必定有淤血，也是因为另一个病童借助了仪器扫描确诊了，现在这时代，哪里有这样先进的设备呢？

  自己现在这种行为，完全就是炸鱼。

  但这老头实在是不尊重人，让他见识一下人外有人倒也没什么，毕竟是同行切磋，应该不存在什么欺负老人吧？

  章飕的表情闪过一丝疑惑，他并没有诊出这些，只知道这孩子有痫证，又长期服用不对症的药汤，导致元气大缺。

  而恰好前一个开药方的半吊子大夫，似乎以为赵公子是惊厥，傻乎乎开了许多清热降燥的疏解药方。

  于是自己便反其道而行之，开了温补的药方。

  怎么反而错了呢？怎么可能错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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