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霍微愣，不动声色睨向她。

  她的眼睛很亮，直盯着自己，和往常一样，闪烁着某种小阴谋。

  阳光透过树梢，明着晃了他一下。

  他眉心蹙起，竟然开始认真思索——

  喜欢是什么……

  欲望算吗？在黑夜中偶尔滋生的渴求。

  或者莫名的悸动？跟夏日的风一般捉摸不定、了无痕迹。

  他将犀利的目光从虚空中收回。

  潘乐就在他几步远外，神情和刚才那般。

  他忽地笑了，紧接着不动声色将问题抛回给她：“那要看你怎么定义喜欢了。”

  又是一阵安静。

  潘乐心想，怪不得以前的潘乐会这么死心塌地地爱上他。

  他这么问，何尝不是一种隐晦的暧昧？

  高明，真的是高明，不主动，自然就不用负责。

  潘乐半晌后才说：“反正我不喜欢你。”

  她说得那么明确，说完就径直向前。

  可还未走出几步便被他拽住手臂。

  潘乐停下，忍着气：“做什么？”

  “走错方向了。”他提醒。

  潘乐抬头望了眼前方，是走错了，往小区大门走去了。

  她侧眼望向他：“要提醒就提醒，不要随便动手。”

  邓霍松了手，说：“我一向有分寸。”

  “分寸？”她想到什么，脱口而出：“你说的分寸就是趁我喝酒在我车上亲我？”

  话一落，潘乐也怔了，她不知为何会将早已遗忘的车内吻记起。

  她当时没有印象，在之后的很长时间也没有印象。

  而从李向花的手机里看到这空白的记忆后，这件事就开始慢慢地复苏了。

  终于，在今天的这个时间点，身体的记忆不经大脑，直接从嘴里喷薄而出。

  潘乐不安地轻抿嘴唇，满脑子都是：他们居然真的亲了？！亲了？！

  邓霍眼底的慌乱一闪而过。

  不过，他显然比她冷静许多：“我们是夫妻，亲吻不是很正常吗？”

  他又善于进攻，顷刻间，弯腰凑近发呆的她，问：“我这方面的技术也没有那么差吧。”

  潘乐脸上有些发热。

  记忆复苏后，她完全是难以启齿的状态，多一句都不想说。

  她见到放大的脸，习惯性瞪他一眼，瞪完后转身往她所在的D栋走。

  邓霍站在原地茫然若失地望着她离去。

  她的背影淡去后，李毫也出来了。

  “邓总，保安那边没有问题了。”

  邓霍叹了口气收回视线：“接下来去哪里？”

  李毫以为他是问自己，说：“邓总，我想下班。”

  邓霍非常奇怪看他一眼。

  李毫可能也意识到自己过于心直口快，补了句：“可以吗？我有个网友晚上约我面基。”

  “晚上的事，你回去那么早干什么？”

  “我想好好洗漱打扮一番……”

  邓霍说：“你一个男的打扮能用多久……”

  话到一半，看他散发着雄性激素的模样非常不顺眼，改口：“算了，你回去吧，我自己开车。”

  李毫毫不迟疑就应下了：“那邓总，我先走了！”

  邓霍点头，自行到停车的地方将车开走，一路开到爷爷家。

  老人坐在草坪上，见他一个人进来，没起身，依旧抱着腿上的小土狗把玩。

  等邓霍走近了，老人才中气十足说了句：“人都没带回来，你回来干什么？”

  “潘乐在忙。”邓霍不想多说，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爷爷，你哪来的狗？”

  邓知廷说：“老同事家的狗一胎生了九个，龙生九子，我要了一个来养。”

  邓霍咦了一声：“不是狗吗？这也不像龙啊，望狗成龙行不通的。”

  老人服了他这孙子：“我讨个好意头，不行吗？”

  “可以，也能解闷。”邓霍觉得老人有个狗陪在身边是好的。

  老人斜乜他一眼：“你要不要也养一个？我看你一个人住也挺孤单的，没有儿子女儿，连老婆也留不住。”

  邓霍当下是依旧沉重冷静地答：“不用，我工作忙，没空遛狗。”

  “哼。”邓知廷抱起狗，走到门边上时，回头看那顶着日头的孙子，大声：“要不要喝杯水？”

  邓霍说：“要，喝茶。”

  邓知廷嘟囔一声“麻烦”，可还是迈开脚步进去了。

  邓霍在外面逗了一分钟的小狗才走进去。

  老人泡茶很有讲究，拿了一套茶具，有序地开始冲茶洗杯泡茶。

  老人第一道茶冲好，没弃掉，直接递给邓霍。

  邓霍象征性地抿，随后一口喝掉，很给脸地说：“原汁原味，好茶。”

  邓知廷在冲第二道茶，抽了个空抬眼问：“你倒是说说，是什么好茶啊？”

  邓霍笑：“爷爷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喝什么茶都当是一种绿茶。”

  “不品茶不知茶香，你是品了也不知道。”老人嗓音悠悠：“潘乐多好的姑娘，你都不懂把握。”

  邓霍服气：“爷爷，你怎么又绕到这上面了？”

  “年纪老了，就容易有感而发。”邓知廷叹口气。

  热气袅袅，透过水雾，邓霍望向皱纹早已爬上脸的老人，人年纪越大，身上的肉就渐渐失去了水分，就连执茶杯的手也消瘦了不少。

  他想起以往曾经宽大的手掌在每个发烧的夜晚，一次又一次地抚摸过他的额头。

  他抿紧唇不发一言，直到喝完最后一杯，才开口说：“爷爷，你可能真的要做好心理准备了。”

  邓知廷一听他这么说，心想准没好事，赶紧从源头上阻止道：“你住嘴。”

  邓霍仿若未听：“早说晚说也一样的，早点说还能让你做好准备。”

  老人捂胸口，痛心疾首：“让我做好准备去医院吗？”

  邓霍无奈：“不吉利的话少说，是我可能要恢复单身了。”

  邓知廷“哼”了一声别过脸，收拾好茶具后起身走走，后来还是憋不住话。

  “我就想趁着身子骨还硬朗时抱抱孙子，想看到你成家立业。”

  邓霍在沙发上坐下：“结过婚了，钱也在赚，算是成家立业了。”

  “尽是强词夺理！”

  “我有说错吗？”

  “那有崽了吗？”邓知廷喋喋不休：“我就想抱个曾孙子。”

  邓霍顿了顿，随后目光越过玻璃窗，望向草坪上晒肚皮的小狗。

  “爷爷，你的狗起名了吗？要不你就叫它曾孙子，如何？”

  狗子不懂何意，隔着窗朝他嗷嗷叫了两声。

  邓知廷气得抽了他一巴掌，到外面去抱狗。

  邓霍冲着老人背影喊：“爷爷，我今天在你这睡！”

  邓知廷回头：“你不是说你成家了吗，回你的房子睡！”

  邓霍声音有些懒：“真赶我走啊。”

  老人顿了一下：“你脸皮厚，赶不走。”

  邓霍笑笑，身体向后靠，望向虚空，神情有些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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