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看看我，再看看米晖，眼睛乐成一条线，“你看你俩，多般配，恩？多像小两口。一看米晖就是过日子的好男人。将来，要是你们俩结婚了啊，那可是珊珊的福气。”

  “阿姨，您别把我说得这么好，将来，要是谁能娶到珊珊做老婆，那才是谁的福气。”米晖眼睛盯在地板上，头不好意思抬起来。一转身，额头撞在后面的墙棱上。他揉揉额头，朝卧室拖去。

  “哎哟，你看你，把灯打开呀。”我妈推一把我，“珊珊，这么没眼力劲儿呢？快去把卧室灯打开。”又朝卧室远远喊，“米晖啊，头没撞坏吧？破了没有？”

  从卧室里传出他的声音，“没事的，阿姨，现在已经不疼了。”

  我把卧室的灯按开，等米晖拖出来，又关上。米晖头也不抬的说：“抬脚。”我抬脚，他认真的把我脚下的一块地拖干净，又对我说：“你别在这儿站着了，你去沙发上坐下。”

  米晖拖着拖布倒着走，把他自己的脚印拖干净，也坐到沙发上。我把纸巾包偷偷递给我，用胳膊肘杵杵我，眼睛指指米晖。我从纸巾包里抽出两张面巾纸，递给米晖，“哥，头上都是汗，擦擦吧。”我们两个可是干兄妹。我是认了他的岳父岳母做干爸干妈的。

  听到我叫“哥”了，我妈又杵杵我。

  我看都不看我妈，坚信我就是把米晖当哥看待的。

  这一声“哥”叫的，米晖也半天才反应过来，接过面巾纸，擦擦脸上、脖子上淌着的汗，端起枸杞汤，埋头喝起来。他性格里的孤冷，瞬间就爆发出来。

  这个时候，我才发现，我这一声“哥”，叫得有多么不合时宜，令我妈、米晖、和我自己，三个人都非常的尴尬。我妈一时不知道该怎样继续撮合我俩。米晖无言。我有些心虚……

  “好了，不早了，阿姨，你跟沛珊早点睡吧，我就先走了。”米晖以比平常快一倍的语速，说完这句话。起身，往门口走。又想起来什么似的，站下，不慌不忙的从包里拿出一张券，转身笑眯眯的朝我妈走过去，语速缓下来，“阿姨，我们单位分了两张购物券，在水鲜市场，我平时吃食堂，这个对我来说也没用，给您吧。”

  “这个不行的，不行的，这怎么好。”我妈不收。

  可是米晖十分诚恳，诚恳的非常执拗。他把购物券扔在地上，扔在我妈脚边。自己逃掉了。“哎呀，这孩子……”我妈拉着我，追到门口，把我塞的门外，一边朝楼下喊叫，“让沛珊去送送你啊。米晖，有时间到家里来吃饭啊，阿姨给你做水鲜吃。”

  楼下，我陪米晖走了一段路。

  这个时候，我知道米晖是个良人，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女子，嫁良人，便是幸福。有很多的时候，我会有很多次这样的冲动，就嫁给这样的一个良人吧。米晖啊，真的是个难得的好男人。

  至于这好，不单单是因为他帮我家整理地下室、拖地、送福利券，给我煮南瓜小米汤。是因为他的情义，他的担当，他骨子里的东西。

  任何一个母亲，都愿意把自己的女儿，嫁给这样的良人的。

  可是，我心里总是有那么一丝不甘愿。我也不知道我是为了什么不甘愿。

  “沛珊，你回去吧。”米晖说完，骑上电动车，把头盔戴上，开了车灯。

  我站下，对他说：“哥，那你路上注意安全。”他把电动车打了个转弯，车灯对准到楼宇门的一段路，说：“你先走，我看着你进了楼门，我再走。”

  “好。”我点点头，转身往回走。

  我刚钻进楼门，就听到一阵脚步声在我身后越来越近，我一转身，米晖就把我紧紧拥在了怀里，“哥？……”

  “什么都不要说，不要说。”

  送走米晖，回到家，我妈笑容满面的坐在沙发上看着我，叫我过去坐。“妈，我困了，明天还上班呢，咱娘俩快洗洗睡吧。”我一头钻进卫生间，先拧开水轮头，用冷水拍了一下脸，让自己冷静一下。我妈敲敲门，“珊珊，开开门，妈妈有话跟你说。”

  我挤了牙膏，一边刷牙，一边打开门含糊的说：“妈，累了，别折腾了，有话明天再说，啊？”

  “不行，这话今天必须说。”我妈强制性的。

  “……”我拧开水龙头冲着牙刷。脑袋快炸了，心乱哄哄的绞着。

  “珊珊，找个时间，咱们请米晖的家人来，好好吃顿饭，把你俩的事情定下来，年后就把你俩的事情办了。反正，米晖的房子现在已经收拾好了，工作也安顿到市里了，这事不能拖。不行，我还是找个时间，去米晖家里拜访一下米晖的爸妈。听米晖说啊，前几天，米晖已经把他的父母，从乡下接到市里来了。”

  我刚揉了一脸洗面奶，跑到我妈面前，“妈，这事太仓促了，你可别胡来啊。”

  “这怎么能叫胡来呢？先去把脸冲干净。”

  洗漱结束，我妈一路追我到卧室，不依不饶，今晚一定要我给她一个准信。“珊珊，这次，你一定要听妈的。你离婚都三年多了，病情现在也稳定下来了，是时候该考虑再成个家了。最重要的是，米晖是个好男人，对你也是一心一意。你相信妈的话，你嫁给米晖，后半生肯定会幸福的。”

  “妈，咱能不能过段时间再说这件事啊，我这刚找着工作，还在试用期呢。”我拿工作当挡箭牌。“等经济收入稳定了再考虑结婚的事。”

  “爱情事业双丰收嘛，咱哪个都不耽误，两个可以同时进行的嘛。”

  “同时进行不了，妈。我现在赚钱那么少，就算跟米晖结了婚，我们俩也会很拮据的。贫贱夫妻百事哀，大多数夫妻吵架，都是因为钱。我不想过那种为了钱吵吵闹闹的日子。”我用钱说事。

  “你这都是借口。”

  “妈……”我也无言了。

  顿了顿，我妈又说：“珊珊，你是不是心里还想着卫辰呢？你今天晚上，必须跟妈说实话。咱娘俩，还有什么事情不能说的。”

  不是不能说，是说了也没任何意义，索性就不再提。

  “没有，妈，没想着他。快去睡吧，妈。”

  “妈不信。”我妈直盯盯的看着我，想一眼要看穿了我似的。“妈知道你放不下卫辰，可是闺女啊，妈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你跟卫辰是不可能的了。”

  “为什么不可能？”

  “首先，卫辰他现在已经是个有家室的男人了。再一个，就算卫辰单身，那咱家和卫辰家的差距，也太大了。你们俩，怎么样都是不可能的。所以，就安安分分的过好咱的日子吧。难得米晖对你那么上心，你就别再乱想别的了。”

  “可是，卫辰哥现在过得一点也不开心。他们之间根本没有感情基础。将就的婚姻是不会长久的。”我终于忍不住了，抖出心里话。

  原来我是这么痴心妄想。

  “傻闺女啊，日久生情你没听过吗？我跟你爸当时也没什么感情基础，还不是过了一辈子？别相信男人说的那种话，即便是卫辰说的，也不能相信。”我妈摆出她的人生经验教育我。“再说了，要是没感情，怎么会生下孩子？所以都是鬼话。”

  我使劲摇摇头，“妈，不是你想的那样，卫辰哥有他的苦衷。”

  “狗屁苦衷，他会娶你吗？嘴上说什么好话不算数，肯娶你的，才是真正爱你的人。”

  “卫辰哥是因为他妈妈的临终遗言，才不能跟我结婚的。”我还犟嘴。

  “你还这么替他辩护，就是心里还有他。闺女，你这样，到最后耽误的还是你自己。人家老婆孩子热炕头的，你呢？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咱也要多为自己打算啊。现实点。”

  “我心里有他就是不现实了？”我真是病入膏肓了。

  也是现在才发现，我对卫辰的心，是这么坚决。

  “对！不现实！”

  “为什么？我相信，有情人终成眷属，我愿意等他。”我傻到家了。

  “不会有结果的。不管怎样，咱配不上人家。现在，米晖就是你最好的选择，相信妈。”

  “妈，感情是不能勉强的，是必须心甘情愿的。”我说。其实，我心里也没底。就是别着那一股劲。

  我妈叹了口气。

  “妈，去睡吧，咱现在不说这件事了，先把咱家的经济搞上去再说。我明天还上班呢，我也睡了。妈，晚安，好梦。”

  “好吧，睡吧，改天等你心情好了再说。”我妈无奈的关上台灯，帮我掖好被角。“人家张开，现在一家人也过得幸幸福福的，卫辰呢，也是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的，就是你呀，落的孤孤单单的。”

  我翻了个身，再说一遍，“妈，去睡吧，晚安。”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我找不到我的座位了，厕所门直对面多了一个空座位，姓名牌上写着我的名字。

  隔壁格子里的淮南大叔，塞着耳机，在噼里啪啦的打文案。耳机里的音乐声音很大，放着王菲早年自己写的一首歌，《执迷不悔》。他的肩膀还配合着节奏抖动着。光头在初升的阳光里明晃晃的。

  我敲敲他的壁板。

  他没听见。但他看见我在看他，他摘下右耳机，对我点点头，“欢迎，新邻居。”

  “小刘，我昨天放在桌上的，那个花茶公司的资料，你有看见吗？”除了他，我不知道问谁了。

  他摇摇头，埋头继续敲键盘。我继续翻箱倒柜的找那份资料。

  办公桌还是我的那个办公桌，东西却乱七八糟的了，什么都不在原位置，连桌角放的那个我和我妈的合影也不在位置了。就在我犹豫，要不要去找钱珍妮再要一份资料的时候，钱珍妮顶着一张无表情的脸，朝我走过来。

  她把一沓资料扔在我的桌上，是花茶公司的资料，“给你的资料，你竟然一点都没有动，你只有七天的时间，你怎么连加班都不用的啊。你知不知道，每一个来实习的实习生，都拼命加班。加班加的不是班，加的是一种态度。”

  “知道了，组长。”我说。“但是，你给我的期限，是七天。我一定会在七天内做好这个广告文案的。我觉得，不管怎么样，还是工作效率比较重要。”

  “加班是咱们广告公司的企业文化，你胆子挺大啊，你这是否定董事长的企业精神。你明不明白你自己的身份啊，你现在还是个实习生。”钱珍妮的嘴越来越刁，什么事都能跟给你“摇”起来，给你扣上一顶罪大恶极的帽子。

  按照我的性子来说，我骨子里还就是这种叛逆的成分，对一些常规的事情，我还就是喜欢提出不同的意见。

  “可别给我扣这么大的帽子，啊。加不加班，是试用期还是正式工，看的是工作效率。就算整夜泡在格子里，啥也没做好，那加的是哪门子班啊。加班的终极目标，是为了更高质量的完成工作。不是为了加班而加班。不加班也不能证明自己态度就不端正。”我噼里啪啦的说。

  钱珍妮脸上一阵抽搐，觉得我剥了她作为组长的面子。

  “好，为了验证你的工作效率，我把你的广告文案缩到三天。第四天早上九点，我要在我的办公桌上，看到你的广告文案。”

  “一言为定。”我看着她。

  “到时候，广告文案过了，我再把你的位置移回原处。”

  “好。”

  她非常不屑的勾勾嘴角，扭动着纤细的身子离开。

  花茶公司的资料，我倒是看过一遍。也和花茶公司的领导聊过一些，了解一下他们对广告创意的期望，还去调查了花茶类的市场。脑子里想了几个创意，都觉得没那么满意。反而是晚上睡觉做了一个梦，半夜睁开眼睛，我就做了一个文案草稿。

  第三天，我照常八点到了单位，拖地、擦抹、扔垃圾、给花浇水，把钱珍妮和全部三组的大办公室、楼道统统打扫干净。清扫的阿姨来的时候，只把卫生间清扫出来。我帮她洗拖布。她对我很友好。因为我的参与，让她省下不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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