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大灾之年，便是人牙子生意最好的时候，他们像闻到血腥味的狼群，打听到某处有灾后，便会赶着马车前去。

  林兰和鹿韭两人都是来自江南某水乡，那里本是出美女的地方，可在灾荒年间，越美则代表了越危险。

  人牙子都有一双毒辣的眼睛，他们来到灾区，看到灾民中有清秀的女孩，便会上门询问，然后以极低的价格买走。

  林兰和鹿韭两家便是因家乡发了大水，冲毁庄稼，眼看着全家老小要饿死，她们爹娘禁不住族人劝说，便将女儿以一两银子的价格，卖给了人牙子。

  那个时候，她们年纪尚幼，不清楚一两银子的购买力。

  “原来几笼桂花糕就能买走一个人。”林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感叹着人命贱如狗，身世如浮萍。

  有路过行人听到后，都摇摇头叹着气离开，兴，百姓苦，亡，百姓更苦。

  张翠娥劝解了半天，见她还在哭哭啼啼得没完，恼了，出言斥道：“别哭了，好歹你还卖了一两银子呢，自足吧！”

  人世间，百姓最苦，哪有时间感怀伤心，张翠娥将她提溜起来，“哭一阵子就算了，你现在不是过得挺好的嘛，生活还得往前看。”

  林兰抽泣着点头，众人又扶着她慢慢往前逛。

  张翠娥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常小小冷不丁地在她身后问道：“你呢，又是被谁卖的？”

  “切，谁敢卖我？”张翠娥走开了，她可是女人中的大哥，孔武有力，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常小小提着一篮子桂花糕给每人分了几个，剩下的全进了张翠娥的肚子。

  也许是食物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张翠娥打着饱嗝道：“我真不是被卖的，我可是被爹娘送给青楼的，殿下猜猜为什么？”

  “你爹娘怕你找不到吃的吧。”

  “是啊，那时候正遇上旱灾，好多人家卖儿卖女也没人要，只要孩子有口饭，情愿送给别人为奴呢。”

  张翠娥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娘送我时，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好好吃饭，好好活下去！”

  当然，从她现在的体形来看，张翠娥很听话，任务完成得相当出色。

  常小小想起自己娘，她娘现在还在密州城，身边有福公公还有周寡妇陪着，每日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多了，“那你后来有没有去找你娘？”

  “找不到了，不知道逃荒逃到哪里去了，也许以后有缘会再相见的。”久远的记忆越来越模糊，她最怕的就是母女相见不相识。

  今天这街逛得实在心情沉重，没一会儿林兰和鹿韭撑不住了，想立马回府歇着。

  “怎么了？”一条街还没逛完呢，常小小实在不明白两人为何要急着回府？要知道娘子军们逛街，兴致极高，能从早逛到晚，一刻不带停的。

  林兰小心地提起裙摆，“你们看，奴家这脚实在走不动了。”

  “哇哦~这么小！”

  “怪不得走路摇曳生姿呢。”

  王府里的侍女都是从宫里出来的，虽然小时也都裹过脚，但后来在宫中干活，脚都是放开了的，可比林兰的三寸金莲大多了。

  常小小真是见长识了，这么小的脚是怎么弄出来的，她想到一个可能性，“莫非你的脚骨被掰断了？”

  林兰和鹿韭沉痛地点了点头，众人都吓了一跳，她们再怎么裹脚只为抑止脚部发育，让脚看起来小些，但万万不至于折断骨头，这哪里能干活、走路啊。

  常小小想起晋王曾说过的瘦马，看来至少在江南地区，这种折骨裹小脚的方法已经很流行了，“那我雇两顶软轿来，送你们回府吧。”

  众人也没了逛街的兴致，买了些时新玩意儿便也回了。

  到了晚间，常小小给菜地浇过水之后，便和晋王坐在树下乘凉聊天，没多时，却见林兰和鹿韭相携而来。

  常小小好奇地问道：“你们脚不疼吗？以后尽量少走动吧。”那么点点的脚要撑起整个人的体重，委实有点太辛苦了。

  两人相视一眼，盈盈一拜，“殿下，奴家有要事禀报。”

  常小小指着一旁的石凳道：“有事坐下直说便是。”

  林兰、鹿韭两人坐下后，从袖里分别掏出一个首饰盒，打开里面是一枝造型别致的红宝石金簪。

  常小小探头看了一眼，夸赞道：“挺漂亮的，看着像是御赐之物。”

  “这正是我们出宫时，陛下命人赏赐的，不仅好看，还很致命。”

  晋王原本还在悠闲地扇着扇子，此时不由顿住，抬眼警惕道：“什么意思？”

  林兰把盒子盖上，“陛下让我们姐妹取得殿下信任后，于秋后伺机刺杀殿下，而凶器便是这根淬了剧毒的簪子。”

  “真的，假的？”常小小有点不敢相信，便高声唤道：“小叶子，去厨房逮只鸡来，要小一点的。”

  “欸~”小叶子远远地应了一声，忙小跑着去捉鸡。

  晋王知道皇上会要他的命，时间也大约是粮草齐备之后，但猜想归猜想，实际上人总有一丝侥幸心理，如今得到人证确认，晋王也不得不死心，这父子确实是做到头了。

  而且秋后这个时间点也对，从边境调兵过来也要一段时间，再加粮草和秋税也要时间押解到京，差不多了，毕竟皇上为免夜长梦多，这仗肯定是能早打就早打。

  不过让晋王吃惊的是，这么一个刺杀任务，皇上怎么安排两个弱不禁风的女子来干。

  林兰也给出解释，她们虽自小被卖到牙行，经过各种非人训练，成为一等姑娘，但不管是被卖给盐商，还是转送给官员、皇上，都会被以家人性命相要挟。

  若是她们不听话，或是有什么出格举动，其家人性命都得不到保障。

  两人此次将刺杀计划和盘托出，请求晋王务必将她们的家人安置在别处。

  “这个无须担心，你们把籍贯详细说来，我这就着人安排。”

  “多谢殿下相助。”

  这边晋王唤来十七，让其安排人手暗暗转移两位姑娘的家眷，便也不可操之过急，打草惊蛇。

  此时，一头鸡毛的小叶子抱着鸡赶了过来，“殿下久等了，这鸡有翅膀，到处扑腾着，委实不好抓。”

  “抓鸡有窍门的，你得眼睛看向别处，趁它不注意时，再扑上去……”常小小边说，边揪着鸡翅膀。

  “小的下回再试试。”

  而后常小小示意晋王取出金簪。

  “小心些，据说见血封喉！”林兰生怕晋王没拿稳，簪子锋利的尾部划破皮肤，那就死得太憋屈了。

  晋王小心在鸡冠子上一划，没多久鸡便在剧烈挣扎而后断了气。

  “好宝贝啊，”常小小把鸡一丢，抓着两个盒子跑回房间，“这东西我要了，留着以后防身。”

  小叶子看着地上断气的鸡，犹豫着问道：“这鸡怕是不能吃了吧。”

  “拿去埋了吧。”晋王看向北方，那片金碧辉煌的建筑里面，还有一人让他牵肠挂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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