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时节，十七王爷大婚。

  整个王府灯火通明，挂上了众多红火的灯笼，看上去格外喜庆。

  老皇帝病着没法来，沈钰的生母又早逝，没办法，宋颂只好充当了家长的位置，努力板直了小脸正襟危坐。

  原本整个流程都格外顺利，就是沈钰给她敬茶的时候，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一直在勾她的手，宋颂身子都僵住了，脸上的笑容差点没挂住。

  转过头看沈钰，他还一副正正经经的模样。

  会装。宋颂偷偷在心里骂了句。

  等到拜堂结束，按理说她该留下来吃席，但她得全程端着皇后娘娘端庄典雅的姿态，实在憋不住，只好装不舒服先行离开。

  说是回宫，实际上是换了套衣服偷偷出去玩。

  自打老皇帝病倒后，沈辞和秦易的事便多了许多，原本还能偷摸着出宫玩，但他们都觉得外头不怎么太平，跟宋颂嘱咐了好几句，让她先安安生生待在宫里。

  没办法，她也只能乖乖听话，尽量不给他们添麻烦。

  但今天既然都出宫了，再不出去玩一会，当真是可惜了。

  宋颂让颦儿去给沈辞传消息，自个儿跟着阿琦先溜走。

  沈钰大婚，虽然没有办得格外盛大，但也是做足了派头，外头赶着凑热闹的人很多，等着里头人派喜糖。

  宋颂和阿琦从后门走的时候，还被人挤了会。小姑娘依然乖乖地戴好了帷帽，四处张望，满脸都写着高兴。

  “好些日子没出来了，感觉外边又不一样了。”

  阿琦笑了笑，眼里闪过一丝柔和，“小姐是真的很喜欢府外啊。”

  宋颂扬了扬头，忽而望向无际的晴空，摊开手，似乎在感受些什么，“当然啦。”她又看向阿琦，笑着问道，“阿琦，如果不做侍女的话，你会想干些什么？”

  阿琦骤然瞪大了眼睛，险些当场跪下，声音惶恐，“阿琦什么都不想，只想待在小姐身边。”

  宋颂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轻轻地拍了拍阿琦的手，宽慰道：“阿琦，你别乱想，我就是想知道，如果你没入宫，会过上怎样的生活。”

  “……”阿琦抿了抿唇，一时间竟没了任何言语，她垂下头，声音带了几分苦涩，“大概是按照父亲母亲的祈愿，到了年龄便嫁与一个合适的人，相夫教子吧。”

  她正说着，察觉到一双温暖的一手将自己抱住，小皇后对她露出一个笑，软软的声音溢出，“可我觉得，阿琦这么厉害，一定会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的。”

  远处，一道温润如泉音的声音响起。

  “那卿卿呢？会过上怎样的生活？”

  宋颂循着声音转过身，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她弯了弯眉眼，甜甜地唤了声表哥。

  林澄远脸上的笑容柔和了，慢慢走上前。

  在路上说话总归是不方便的，他领着宋颂到了间酒楼的包厢，等着慢慢细谈。

  宋颂坐在位置上，眨巴了下眼睛，一时也不知道林澄远带她过来是要说什么。

  林澄远坐下后便自顾自地捣弄面前的茶具，半晌，他倒好茶，将茶杯轻轻推到了宋颂的面前。

  最后是宋颂先憋不住了，怯怯地问道：“表哥带我来这，是有什么要事商议吗？”

  “要事倒称不上……只是有些话，想问问你。”林澄远的动作顿了顿，缓缓说道。

  宋颂松了口气，“表哥有什么尽管问吧，我必定知无不言。”

  林澄远看见她那副端坐着的模样，忍不住勾了勾唇，“不必紧张。”

  “方才在路上说的，便是我想问的。若是未入宫，你想做些什么……？”

  宋颂托了托腮，认真地想了起来。

  “大概是开一间甜点铺子？每日醒来就有香甜软糯的点心吃。”

  林澄远有些怔住，半晌后轻笑出声。

  是了，她总是这般不同。

  其实林澄远今日带她过来，并不真的如他所说，那样的目的单纯。

  沈钰的计划，他已然知晓了大半。

  太子和沈钰之间，必定会争个你死我活，倘若到时候当真发生了宫变，他最担心的就是她。

  她在宫中根基尚浅，又不是个工于心计的人，他害怕她到时候连逃命的本事都没有，死于乱剑之下。

  看向对面的小姑娘那副无忧无虑的模样，林澄远攥紧了手心，一时间竟生出了把她带走，藏起来的念头。

  如果将她暂时藏到府中，或许还能保住她的性命。

  这个想法并非空穴来潮，只是一直被他隐藏得很好，但每每遇上她，自己一切所谓的自制力都会轰然倒塌。

  林澄远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哑了嗓音，缓缓开口道：“卿卿，若是愿意，可否请你到我府中一聚？”

  男人的眼睛蕴藏着些许焦急的情绪，一动不动地盯着少女，满心满意等待她的答案。

  但还没等宋颂开口说话，背后沉稳有力的步伐声响起，伴随着男人低沉富有磁性的声线，“林大人，这恐怕是逾矩了吧？”

  光是听脚步声宋颂都知道是谁。

  她心里头不由得一紧，身子也跟着僵了起来。

  遭了遭了，又被沈辞给抓到了。

  她哆哆嗦嗦地转过头，果不其然，看见男人正绷紧了一张俊脸，嘴角虽然是上扬着的，可眉眼间尽是冰霜。

  宋颂瞬间垂下头，不等男人主动唤她，自个儿便老老实实地走到他身旁。

  沈辞的脸色这才缓和了几分。

  大手暗暗地往她的腰部抵了几下，惹得她一阵战栗，不自觉地往男人身边靠。

  林澄远的脸色霎时间白了几分，但仍旧强装镇定，站起身后弯了弯腰，“臣，见过……”

  沈辞挥了挥手，示意他噤声。

  “林大人，孤知道，你是一位好臣子，总是将礼仪教法，君臣礼节刻在脑门子上，父皇甚至为此还夸过你君子如清竹。”

  “只是孤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把算盘打到了不该打的人身上。”

  这话说得很重，林澄远紧咬牙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下官知错。一切皆是下官的错，还望殿下不要牵连无辜之人。”

  两个男人之间的气氛格外骇人，宋颂有点被吓到。

  她小心翼翼地扯了扯太子殿下的衣袖，待他垂下头看过来时，又用那种可怜兮兮的眼神求饶。

  沈辞耐不住她的撒娇，再加上原本也没想到林澄远做什么，重拿轻放，说了几句便结束了。

  临了，他揽着小皇后离开，偏过头看了林澄远一眼。

  他还跪在地上，却是在用余光瞧他们，手指微微颤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辞敛下眼睑，不再看他。

  林澄远是个好臣子，可又不是个好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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