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先走，你受伤了需要静养，我不在这里惹你生气了，有机会我再来看你。”

  陈子文目光温柔，仿佛刚才被玻璃果盘砸的人不是他一样，他声音带着宠溺，“你好好休息。”

  他这样子太过狼狈，棠棠喜欢干干净净的，他不能留下来碍她的眼。

  说着便往病房门口走，脸色苍白灰败，想了那么久，念了那么久，才见了她这么短短的十几分钟，他舍不得离开。

  他脸上是明显的失落，直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娇柔女声，虽然带着不耐烦，但却让他像久旱逢甘霖般起死回生。

  “等等。”

  陈子文表情瞬间亮了起来，他回头期待地看着苏棠朝。

  “你找个医生处理下头上的伤。”

  他就知道她对他没有那么残忍，她心里果然还是有他的！

  陈子文黑眸中闪现着巨大的喜悦，他转过头对她笑了笑，“好。”这才不舍地打开房门离去。

  陈子文离开后，苏棠朝忍着头痛，动作缓慢地从床上起来，一步一步走到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挤出洗手液，将自己被他碰过的那只手搓满泡泡，直到皮肤发红，她才停下。

  她静静地站在镜子面前，看着那张苍白无血色的脸蛋，想起他还摸过她的脸，忍耐般的闭了闭眼，从旁边的架子上取了毛巾，将脸仔仔细细搓了好几遍，才又慢慢的挪步回了病床上。

  这样一番折腾，她的后背已经被汗湿了，整个人像是要虚脱一般，最后躺下沉沉睡去。

  外面不知何时，又下起雨来。

  病床上的小姑娘又陷入了梦魇中，她双手死死拽着被子，额头上沁出层层冷汗。

  还是那个幽暗的房间，亮着一盏昏黄的灯光。

  金丝眼镜男那张让她厌恶的脸又一次浮现在她面前，他拿着一个怀表在她面前晃动。

  嘀嗒，嘀嗒，指针声音响动。

  男人幽幽的声音像鬼魅般传来，“闭上眼睛，深呼吸，憋气，吐气……

  你现在在一个四周黑暗不透光的房间里，你感觉到非常的害怕，你的爸爸妈妈将你抛弃在这里。

  没有人会来救你，没有人喜欢你，对他们来说，你就是多余的。

  黑暗中有只恐怖的怪兽，它静静地盯着你，它张开血盆大口，想要一口把你吞下……”

  女孩子闭着眼睛，开始浑身颤抖，她害怕地抱着自己缩成一团，抖动如筛糠。

  爸爸，妈妈，你们真的不要棠棠了吗？

  棠棠会很乖的，很乖很乖的，你们快点来接我好不好？

  这里好可怕，这里有吃人的怪兽，你们快点来救我！

  死亡、恐惧、痛苦、恨意！

  种种的情绪在心头交织蔓延。

  爸爸，妈妈，为什么？

  为什么……要把我送到这里？

  幽幽的声音还在继续，“前面有一道门，看到了吗？现在走过去打开它，那是你唯一的逃生出口。

  慢慢的走过去，好，把门打开……

  现在，你看到了什么？”

  女孩脸色苍白，唇瓣发抖，连声音都抖得像要消失一样，“妈妈……”

  她看到了朝思暮想的妈妈，妈妈温柔的对她笑，朝着她招招手，“棠棠，妈妈来接你了。”

  她伸出手想要去拥抱妈妈。

  这时候男人的声音又响了，“这个妈妈是怪物变的，她会把你吃掉！将你剥皮抽筋，她最喜欢吃小孩子的肉了。”

  小女孩不停地摇头，不，妈妈不会这样对她的！

  但是她的脚步却是再也无法向前迈进一步，高高抬起的手臂也有些无力的垂落下来。

  男人在她耳畔慢悠悠地说：“你再仔细看看，是不是还有一个人出现在门口？是不是赵妈妈？”

  小女孩有些发愣，赵妈妈吗？果然，她站在妈妈旁边，也在对着她温柔地笑。

  “现在，去找你的赵妈妈，只有她，才能把你从这里救出去，只有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

  小女孩开心了，她奔跑着跑向赵妍欣的怀抱，赵妈妈，赵妈妈来救她了！

  不！

  不——

  病床上的苏棠朝在噩梦中拼命挣扎，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她死死抓着被子，下一秒猛然睁开眼睛，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妈妈！”

  一只大手抚上了她的头，那么轻，那么柔，像是春天里和煦的阳光，落在她身上，暖洋洋的，舒服极了。

  男人低沉带磁性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乖，没事了，没事了，不怕。”

  苏棠朝双眸像是失去了焦距般，落在男人脸上，却迟迟定不了焦，眼前一片模糊。

  是谁？

  谁在和她说话？

  她捂着胸口喘气，眼前一片雾茫茫，一张如清风明月的俊脸穿透眼前的迷雾，逐渐浮现在她眼前。

  她伸手抚摸上去，从浓密的眉毛、深邃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到好看的唇角，她呢喃着唤他，“哥哥……”

  “嗯，宝宝，是我。”

  萧琢爱怜地在她额头上落下轻柔的一吻，病床边开着一盏暖黄的小灯，光线照在他身上，像是为他镀上一层暖色光晕。

  他的眸底像是盛满了星星的夜空，又像是深海中神秘的漩涡，想要将人吸进去般，闪烁着点点光芒。

  “刚刚又做噩梦了吗？”

  苏棠朝是脑震荡，萧琢不敢随意动她，只是伸手轻轻地抚摸着她苍白的小脸蛋。

  她像是被秋雨打湿的可怜花骨朵，凄美又柔弱。

  看着她病弱的模样，他的心脏好似被一张网密密麻麻地笼罩，紧缩起来，疼得他喘不过气。

  “嗯，哥哥，我害怕。”

  小姑娘握住他的大掌，按在脸颊上，轻轻地蹭了蹭，看着他的眼神可怜又依恋。

  “别怕，没事了啊，这次是我疏忽了，以后我会保护好你，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脸，恨不得替她受苦，“头还疼吗？”

  “哥哥，你抱抱我，我害怕。”

  小姑娘抓着他的手，满眼的惊慌和不安，祈求着他抱抱她。

  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娇柔凄戚，小模样可怜至极。

  他的心都快疼死了。

  脱了外套，小心翼翼地上了床，将人紧紧抱在怀里，低声安抚着她，“乖，不怕啊，我在这里。”

  心底有什么压抑已久的东西在疯狂翻涌，他自己也说不清楚那是什么，只觉得他的一颗心脏好疼，好疼。

  可是在那样的疼痛中，那颗心又按耐不住的狂跳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并迅速成长，在那片潮湿的泥土里深深扎根。

  血与肉疯狂地灌溉着它。

  他垂眸，看着怀里的小姑娘。

  她苍白着一张小脸，脸上还有泪痕，伏在他怀里微微颤抖，想要从他身上汲取安全感和爱。

  藤蔓一般柔软的手臂紧紧缠着他，潮湿的呼吸就在他的耳畔。

  她就像深山老林里一只仓皇失措的小兽，逃命似的撞入他怀里，紧紧的缠着他，将他当成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不但要缠着他，还要霸道地占满他的心。

  无孔不入地侵入他的四肢百骸，透过皮肤、血肉和骨髓，深深的钻进他的身体里，他的心里。

  让他剧烈的心疼，让他无法自控的沦陷。

  萧琢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乖宝宝，睡吧，我就在这里，没人可以再伤害你。”

  “哥哥，抱紧我。”

  “嗯。”

  “要很紧很紧。”

  “好。”

  两人像磁铁般紧紧缠绕在一起，心脏贴着心脏，呼吸缠着呼吸，仿佛谁也无法将他们分开。

  苏棠朝终于满足了，她紧紧缠着萧琢，像是小船入了港，终于找到了避难所，她缓缓阖上双眸，沉沉睡去。

  耳边传来她平缓柔和的呼吸，温热喷洒在颈侧，萧琢抱着怀中失而复得的珍宝，再也不肯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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