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娇娇赶紧捂住嘴巴。

  他的书篓被后头穿着灰衣的人抱着，里头不知装了多少玩意儿重的压弯了腰。

  “你别看他那一副整日目中无人的样子，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讨好岑夫子！”

  “怪不得，别人犯了错到夫子那就得领十个戒尺打手，轮到他了就是轻飘飘的下次莫犯！”

  “要我看……”

  三个人凑在一起不知道在嘀咕什么，沈娇娇拧了拧眉气鼓鼓的攥紧了拳头。

  陆湛生的好，天赋又高，会得夫子的器重也是情有可原。但这份殊荣落在别人眼里却十分刺目，嫉妒也好愤懑也罢，总有人因此看不惯陆湛对他指手画脚。

  那三个不知盘算了什么而后竟一团笑开:“如此甚好，好好给他个教训，我看那陆湛日后还嚣不嚣张！”

  沈娇娇离得有些远，听不清他们到底是什么打算，心底担忧的很，只能打定主意多留意一下。

  沈娇娇远远的跟着下了学的陆湛往回走，天际的夕阳晕开一大片橘色，落日像一颗流油的鸭蛋黄要坠不坠的悬在天边。

  所有的一切都被笼上了橘色调，头顶的落叶、身后的庭院、眼前的长街，脚底下铺着的青石板，此刻都像蒙上了一层浅金色的薄纱，泛着光的闪闪烁烁。

  沈娇娇看着不远处的身形一步一步地走着，陆湛总是一副不疾不徐的模样，连天边这么美的景色都没能让他停下注目。

  长街渐渐走到底了，前面是一条狭窄的巷子。往常沈娇娇都是等陆湛走出了巷子自己才走进去继续跟着的，只是不想今日竟出了岔子。

  “放开！”巷子里传来陆湛的声音，一贯不温不火的人声音中竟带了怒意。

  沈娇娇急急地跑过去，只见幽长的巷口处有人拦在了陆湛的身前，手上正抢夺着他的书。

  那人身型比陆湛高些，是个生面孔。他挡住了巷子口为数不多的光亮，像一头蛮牛一样怎么推也推不动。

  陆湛紧紧攥着书籍嘴唇紧抿，眸子里燃起了一簇怒火:“你是谁？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如此？！”

  “是不是有人指使了你毁我书籍？府衙就在长街尽头，若是我高声疾呼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能唤来他们赶到，你为了一点蝇头小利把自己送进牢狱岂不是得不偿失！”

  那人听了却不以为意，一身短打露出黝黑的皮肤，衬的对面的陆湛面如冠玉周身润白，看着像是个在日头底下干惯了苦力的人。

  他拽着陆湛的书不撒手，见他抵抗反而更加用力地拽了拽，粗粗的低喊着:“把书给我！”

  沈娇娇突然反应过来，原来这就是那三人出的损招。他们明明知道陆湛求学刻苦，知道他在意什么，却故意差使人过来毁了他的书籍，折损他的傲骨。书可以再买，可他毁了书要如何向夫子交代，又如何对护不住书籍的自己交代？

  沈娇娇咬了咬牙，退出巷子找了一圈看有没有什么趁手的工具，最后从地上捡起来了个细长有韧性的杨树枝，她比力气肯定是比不过对面的大汉，但用些巧劲的话这长条打人还是疼的厉害的。

  她深吸一口气，像个炮弹一样直冲冲跑了进去，大喊一声——“陆湛让开！！”

  她攥紧了枝条的一端，横冲直撞的冲到了最前面，一个劲地朝对面人身上招呼。

  一切发生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那对面的男人没想到会有个野丫头突然冲出来不管不顾的挥舞棍子冲他撒泼，只好本能地松手格挡，那本僵持不下的书就此落了下来。

  沈娇娇眼疾手快，一把将书接了过去往身后的陆湛怀里一塞，举着杨树枝挥舞的虎虎生风，不停的抽打，一边打一边还念着，“让你欺负人！让你抢书！让你威胁陆湛……”

  “疼疼疼！”大汉忍不住呼痛，他没想到这小丫头看着瘦瘦巴巴手上竟然有如此大的力气，这杨条抽到身上迅速起了一道长长的红痕。

  “靠！哪来的小丫头片子？！”大汉吃痛，黑着脸就要去抓沈娇娇，神色凶狠。

  “小心——”陆湛瞳孔紧了紧，出声提醒道。

  沈娇娇跟她爹上山打猎的功夫可不是白练的，只见她飞快的折下腰避开了男人的手，又趁着男人伸手的空档从他胳膊底下钻了出去，连着在背上又抽了几下。

  大汉忍着手指抽痛一把攥住了枝条，刚要发力把沈娇娇拽过去，对方就借着力气撒了手跳开，转身拉着陆湛就跑，“快跑！”

  二人头也不回的狂奔，抛下巷口里传来的男人无能狂怒的咆哮。

  陆湛右手紧紧的攥着怀里的书籍，左手被沈娇娇紧紧拉扯着向前，头顶是一望无际的灿烂余晖。

  直到跑出去好远，沈娇娇才终于停下来，她松开手叉着腰气喘吁吁，半天才缓过一口气来，道“应当是没事了。”

  “谢谢。”陆湛抿了抿唇望着她道谢。

  沈娇娇粲然一笑，“谢我什么，上次的事情我还没向你道谢，那这下就算是抵了。”

  她的眼睛亮的惊人，脸颊因为这一趟疯跑挂上了些红晕，编好的辫子也跑开了，发丝零落杂乱的在金灿灿的旭辉中炸毛，额角跑出了细密的汗珠，被她毫不在意的抬手抹去了。

  陆湛把刚掏出的帕子塞回怀里，嘴角微不可见的弯了弯。沈娇娇整个人就像是一棵石缝里钻出的小草，有一种令人震撼的勃勃生机。

  “重新认识一下吧陆湛，我是沈娇娇。”沈娇娇手还叉在腰上，逆着光看过来。

  陆湛偏了偏头避开那一簇灼眼的光芒，“见过沈姑娘，我是陆湛。”

  ……

  日头落下去了，二人依旧是一前一后的往回走，只是这回走在前头的人明显脚步慢了许多。

  他大部分时间仍是沉静的，但对身后人的字字句句却是始终有回应。

  “陆湛我听他们说你是不是学问很厉害呀？”

  “尚可。”

  “那你教教我好不好，岑夫子讲的课我总是听不明白！”

  “好。”

  ……

  转眼间就过了一个年关，沈娇娇抽条了一些，可在陆湛面前看起来还是像个小丫头。

  沈娇娇咬着笔杆偷偷打量右手边的人，这家伙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长高了这么多，像是在不经意间就已经脱胎换骨长成了一个可以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

  陆湛生的模样好是她一早便知道的，可那时候他稚气未脱看着没有什么攻击性，如今他的棱角愈发鲜明，气质也更冷了些，没有表情在那认真看书的模样看着还有些难以靠近的距离感。

  “怎么了？”陆湛偏头看过来，眉眼舒展:“可是还有哪里不明白？”

  提起这遭沈娇娇就头痛，她抬起头痛心疾首的问，“这千字文能不能不默了啊？”说什么要她把启蒙读物融会贯通，依她看明明就是变了法儿的哄她练字！

  “咳。”陆湛瞧了她一眼而后抵住额头忍住笑意，递过去一张干净柔软的帕子，“乔乔，擦擦。”

  “擦什么？”沈娇娇抬头去看铜镜，猝不及防看到一张大花脸——“唔！！”

  原是她刚刚趴在纸上蹭了一脸的墨迹，黑一块白一块的看着可爱又可怜。

  沈娇娇一张脸红个透彻，急急忙忙接过来帕子对着铜镜仔细擦拭，“你不许笑！”喝斥完还恼羞成怒瞪了陆湛一眼。

  陆湛的视线从沈娇娇张牙舞爪的表情上扫过，而后示弱般地别过脸去。

  过了一个冬天沈娇娇变白了一些，虽然还是瘦小的模样。但她的五官本就耐看。若是细看就会发现她秀眉杏目，端鼻樱唇，笑起来颊边梨涡微现。

  特别是那双眼睛，眼底映着星辰，明媚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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