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火盆里的东西沥沥拉拉掉了一地，火红的木炭落在青石板上发出滋啦一声渗人的响声。宋窈身边两三个丫鬟齐哄哄拥上去看她是否有恙，连宋氏都慌了神生怕宋窈出了什么差错。

  离得尚远，沈娇娇只是为了吓一吓她因此故意收着力气，宋窈也就是受了点惊吓。

  沈娇娇做出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摸索着沿着动静往前走，若没有王嬷嬷拦着就要一脚踩在红彤彤的木炭上:“实在是对不住，我眼睛看不见。这碳盆太大我不小心踢到了，可有伤到人？”

  “什么不小心，你分明就是故意的！”宋窈咬着牙，被惊吓到的心慌还没过去，不由的捂着胸口怒目而视。

  陆思思那小贱人的一盏茶就让自己身上留了疤，若是再让木炭烫的，日后还怎么伺候夫君。

  一想起刚才四散的火星，宋窈仍是心有余悸。

  经这一遭，连宋氏也皱起了眉不满地看向沈娇娇，言语中带了责怪:“即是眼睛有恙，便更该小心些，你可知这火盆差点伤到窈窈！”

  “那真是对不住，姐姐可有大碍？”宋氏的责备，沈娇娇不以为意。

  宋窈这一通受惊哪里是肯轻易作罢的，她拢了拢让丫鬟拍打干净炭灰的裙摆就要上前对峙。

  陆璟瑜一进门就听见前院吵吵嚷嚷动静不小，从小厮嘴里打听，待来到宋氏身边的时候已经把缘由了解了七七八八。

  原来是新妹妹回来了。

  他向宋氏行礼:“母亲。”

  “瑾瑜回来了。”宋氏眉宇间的不悦淡去，语气温和的与他说话。

  陆瑾瑜的出现吸引去了大半的注意力，连怒不可遏的宋窈也敛去了火气，期期艾艾的唤了声:“哥哥。”

  沈娇娇趁着无人注意几不可见抬头看了一眼，这陆瑾瑜是宣平侯的长子，行事端庄看着温温和和的，容貌端正倒也称得上是青年才俊。

  只是，她看着宋窈跟陆瑾瑜对视以后两人之间不同寻常的氛围，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太对劲。

  “母亲，刚刚发生了何事？”陆瑾瑜低声问了一句，而后光明正大的望着这位新进府的妹妹。

  不过是些女儿家的私事，宋氏不欲拿到长子面前说道，使了眼色叫下人把眼前乱象收拾干净，宽慰道:“没什么事，娇娇眼睛有恙看不见路，刚进门出了点岔子罢了。”

  陆瑾瑜恍然，原来眼睛瞎了。

  听完这话，他侧着脸目光不加收敛的落在了沈娇娇身上，他眼神微微一滞，真像啊。

  沈娇娇下意识侧身避开他的视线，这位“大哥”看着一副温和有礼的好哥哥样，怎么视线却叫人浑身不大舒坦。

  “天色已晚，瑜哥和窈窈就先回房。行了，都散了吧。”宋氏挥退这一院子的人，抬手按了按眉心。

  夜色昏暗，掌灯的小厮寻了烛火点起两个大灯笼。只是那灯笼看着好看，实则不透光。发出的光芒也只能照到脚下的地方。

  宋氏挑了个不甚起眼的院子给沈娇娇，又把王嬷嬷唤去叮嘱一番:“你叫人把那院子简单收拾收拾让二姑娘住下，明儿个一早唤大夫过来给她看看眼睛。”

  王嬷嬷一口应下，又道沈娇娇跟前没个伺候的丫鬟怕是行动不便，又从边上指了个机灵的丫头过去。

  沈娇娇跟前原是让春桃伺候着的，可她俩出去才不过半晌，一主一仆都落了伤。

  宋氏从寺庙回来本就舟车劳顿疲乏的很，刚刚又折腾半天功夫。倦怠的摆摆手把沈娇娇交托给王嬷嬷，自个儿叫人伺候着回房里休息去了。

  主母一走，这院子三三两两的也都散尽了。

  沈娇娇看着宋窈不情不愿的跟着宋氏和陆璟瑜离开，抿了抿唇乐得轻快。

  王嬷嬷带她进了一个院子，虽相比其他主子的住处清贫了些，但于沈娇娇而言，有一处可以落脚的地方便也够了。

  晚膳她是在房里用的，许是宋氏破天荒的记挂起她此刻行动不便有心照料，也可能是觉得她难登大雅之堂不该与这一家子同桌用餐，总之沈娇娇看着新来的丫鬟提着食盒走进来只觉得也算是一种皆大欢喜。

  ……

  第二天一早，沈娇娇还没等丫鬟准备好洗漱用具，门外便传来了王嬷嬷的声音。

  “姑娘可在？”沈娇娇听见外头在问。

  大概能猜出对方的来意，沈娇娇面无表情的在丫鬟的帮衬下把自己收拾好出了闺房。

  果不其然在王嬷嬷身侧看到一个提着药箱的大夫。

  “烦请大夫快给看看我们家姑娘的眼睛，昨儿个摔了一跤便再也看不见了。”王嬷嬷候在边上等大夫看诊，满脸焦灼看着比伤者本人还上心。

  老大夫竖起手指立在沈娇娇眼前，任凭他怎么动作沈娇娇都是佁然不动，眼神飘散着毫无焦距。

  “小姐可有感觉到什么异样？”大夫问。

  沈娇娇竭力按捺住想要转动的眼珠，木着脸:“并未感觉有什么不同。”

  “这样呢？”大夫让丫鬟系了根深色的方巾挡住沈娇娇的眼睛。

  “……有点勒”沈娇娇适应了一下骤然暗下去的画面:“但并没有什么感觉。”

  过了半晌大夫又让丫鬟匆匆把布条摘下。沉浸在黑暗中的瞳孔猛然接触光亮差点没忍住露馅。沈娇娇咬牙控制住身体的反应，难过的敛下眼睑遮挡住眼眶中充盈的泪花:“大夫，我的眼睛是不是没救了？”

  老大夫也说不准是个什么情况，他隔着张轻薄的丝帕按上沈娇娇的手腕。

  大夫把脉的功夫宋氏也来了，丫鬟扶着她坐下，看了一会才顿了顿一脸关心地问道:“如何？可有法子医治？”

  这大夫从医数十载称得上是医术精湛，可这会儿他把着沈娇娇平缓的脉搏拽了拽胡子。

  奇了怪了，这脉象不似有异啊！

  听见宋氏这么问，老大夫的语气也有些迟疑:“许是姑娘磕到了脑后形成淤血堵塞了眼部经络从而引发的暂时失明。待老夫开些活血化瘀的药先用着，兴许能有所好转。”

  老大夫没敢打包票话里留了余地，可落在宋氏耳朵里就是问题不大还有的治。

  她让人接过了刚开好的活血化瘀的药方，又客客气气的把大夫送出府。

  望着沈娇娇沉默的面容不免心中百转千回。

  眼看着亲事将近，等这丫头治好了眼睛就该寻个机会把她推到众人面前，届时顶替窈窈才不易出差错……

  她这边还在琢磨，只听外头管事慌里慌张的寻了过来，离大老远就喊道:“夫人，不好了！”

  宋氏最讨厌听见这种不吉利的话，顾不上跟沈娇娇打声招呼就一挥袖子迎了出去，劈头盖脸的训斥道:“有话好好说，慌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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