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清摸了摸鼻子，又道：“其实，也没什么的。上战场，有几个不受伤的啊？”

  上战场没几个不受伤的。

  可从来没人在沈璃面前说过受怎样的伤受多重的伤。

  她更没有瞧见过那些受过伤，残了瘸了的士兵，最后会过上什么样的日子。

  今日，她都见到了。

  可就算是这样贫苦的生活，他们心里却依然满足又珍惜。

  沈璃瞬间就觉得，自己以前的那些苦，与他们对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她心里那股子要为这些人做点什么的冲动却是越演越烈。

  沈璃抬眼与晏清对视：“小侯爷是当之无愧的英雄。”

  晏清别开脸，耳根染粉。

  沈璃就悄无声息地露出了一个笑来。

  馄饨摊，是一对老夫妇开的。

  见着晏清，立马热情地迎上前行礼：“将军可来了。今儿要吃什么？还有这位娘子。”

  这一路走来，碍于沈璃的穿着打扮，大家都叫她公子。

  倒是这位大娘，毫不避讳。

  沈璃笑着看向大娘：“有荠菜鲜肉的吗？”

  这个季节，正是吃荠菜的季节。

  大娘乐呵呵地道：“有呢，娘子和将军等会儿，一会儿就好。”

  沈璃一身青衣，可她一张脸莹白如玉，与这馄饨摊实在不太搭。

  往这儿一站，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晏清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沈璃虽说出身商户，那也是从小被娇养着长大的姑娘，能适应这种街头的小摊吗？

  他迟疑地开口：“要不，我们换个地方？”

  沈璃诧异地抬头看他：“干嘛要换啊？这儿挺好的啊。”

  在看见晏清的眼神后，沈璃笑了：“没事，这儿挺好的。我没那么娇气。而且你堂堂侯府世子都可以，我一个商户女怎么就不可以了？”

  晏清沉了眉眼，几步上前，掏出手帕给沈璃擦净了长凳和桌子，这才让她坐。

  待沈璃坐下，晏清盯着她的眼，认真地道：“你很好，  不管是什么身份，都很好。你不要因为你的出身就……”

  晏清斟酌着用一个合适的词。

  沈璃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自卑？我真没有。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芥菜鲜肉的馄饨很好吃。

  而且份量特别足。

  沈璃吃撑了一碗都没吃完。

  眼见着碗里还剩的小半碗，沈璃有些为难。

  毕竟浪费食物不太好，可她实在吃不下。

  晏清问：“吃不完？”

  沈璃点头。

  晏清蹙眉：“你吃得太少了。”

  沈璃无奈：“我食量小。”

  她正想悄悄问晏清，剩下会不会不太好？毕竟，那对夫妇一看就是特别简朴的人。

  而且今儿走了这一遭，沈璃后知后觉，自己浪费食物，实在有些可耻。

  她还没问开口。

  晏清便特别自然地将沈璃面前的碗端了过去，再将碗里剩的全倒在了他碗里。

  沈璃瞬间面红耳赤，结结巴巴地道：“你……我……这是我吃剩的……”

  晏清脸上未带一丝异色：“不能浪费食物。我们上战场时，有时候食物不够吃，都是你一口我一口的。”

  沈璃想说，这又不是战场。

  百般思绪最后还是讷讷不言。

  毕竟，真嚷嚷出来，最后尴尬的还是自己。

  她垂下头，去掐自己的帕子，佯装若无其事。

  没看见，晏清的耳根亦是通红一片。

  吃了饭，晏清主动结账。

  大娘不肯收银子：“将军，都跟您说了多少回了，这银子我们不能收。您为咱们做了多少？我老婆子还差这几个铜板？而且上回您给的银子还有多呢。”

  这回，不管晏清好说歹说，大娘都不肯收。

  沈璃朝晏清摇了摇头，示意他离开。

  晏清无奈，只好收起碎银子转身和沈璃一起离开。

  大概走了百来步，身后传来大娘的呼喊声：“将军，你们的银子落下了。”

  眼见着人又要追过来。

  沈璃情急之下一把拽住了晏清的衣袖，扯着他就往前跑。

  两人跑过一个拐角，才停下来。

  晏清神色如常，沈璃气喘吁吁。

  晏清问：“你特意留的银子？”

  沈璃点头：“嗯，换衣时我拿了钱袋子。你与大娘说得再多，她肯定也是不愿意收的。这是她的一片心意。”

  晏清点点头，真诚地夸了她几句。

  沈璃颇有些不好意思。

  一垂头，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拉扯着晏清的衣袖。赶紧松了手。

  脸又有些发烫。

  沈璃在心里唾弃自己。

  怎么今天冒冒失失的跟个小姑娘似的？

  晏清看见她这举动，勾了勾唇：“你还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沈璃摇头。

  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她四处张望。

  眼见附近并没有什么人，她指了指前方的大树：“我们，去那边坐一坐？我有话要与你说。”

  晏清点头，率先迈步。

  沈璃跟上。

  大树下。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落下来，斑驳散乱。

  两人都没有开口，沉默蔓延。

  过了许久，晏清先出声道：“你想与我说什么？尽管直说。”

  沈璃轻叹一声：“小侯爷，今日侯夫人问我，对你反感吗？”

  晏清瞳孔一缩。

  “我对你不反感。你数次救我于危难之中，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对你感激不尽。你的心意，我也明白。只是，念哥儿还小，吴惟成又才死，我并不想那么快再嫁。

  甚至可以说，我不一定会再嫁。我很喜欢现在这样不用侍奉公婆，也不用伺候相公的日子。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沈璃不敢看晏清。

  晏清却一直盯着她看。

  闻言，他极快地接话：“嗯。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说一下我的意思。”

  “你也知道的，我在京城名声很差。想要结一门好的亲事，还挺难的。”

  沈璃想起她与他的流言，想来她也为他这个坏名声添砖加瓦了。

  她有些心虚地撇开眼。

  晏清继续道：“你也应该知道我前一次婚事，这事……我本打算独过一生，没想到再……遇见你。我觉得你很适合我，而且我也动了心。所以，不管你要多久打算再嫁，我都等你。”

  沈璃张了张嘴，想说我也许不打算再嫁。

  晏清抬手打断她的话：“若是你不再嫁，我便在你身边守着你。阿璃，给我一个机会，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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