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家里现在一共有三十六个孩子，和小五差不多大的小子有八人，姑娘有7人，剩下的二十个孩子都只有六岁到九岁的年纪。

  小五召集了所有人，把这次下山知道的情况告知了，仔细问了大家的意见。没想到，竟然还有好一些孩子并不想下山。

  小五不愿意勉强别人，便把在山里居住的利弊都仔细讲了，最后还是有八个孩子不愿意离开。

  好在不愿意离开的人里也有几个稍稍大一些的，小五就答应了让这些孩子留下了。以后大不了每隔一阵，他再上山看看，应当是问题不大。

  剩下要离开的人也是一半一半，一半要去村子里，一半想在城里谋生。小五并没有多劝，把大家的意愿一个个写下来了。

  这几个要留下的孩子，最让夏眠晚意外的是……张小莲。

  此时已经不算初春了，山中的绿意更甚，夏眠晚身着一袭素色长裙，罩着一件纱制外衫站在院子里听玉姐儿和尘哥儿一边说小话一边收东西。

  这么悠闲的春意，也不知道日后还能不能欣赏到。

  “夏姐姐……”一道女声从夏眠晚的耳边飘过。

  夏眠晚回头看去，是张小莲。

  夏眠晚颇觉意外，笑着道：“张小莲，你怎么来了，坐。”

  张小莲这会神色倒是正常，眼神中也没有了平日一直带着的怯懦，大大方方地坐下了。

  夏眠晚见张小莲这副样子，只笑了笑，拎起了手中的铜壶给张小莲倒了一杯茶。张小莲举起茶杯闻了闻，笑道：“姐姐这茶真香。”

  “是山上的野茶，我也觉得别有一番风味。”

  “夏姐姐喜欢的话，今年的新茶我采制好了给你送下山去。”

  夏眠晚听了微微一笑，没再说话，等着张小莲开口。

  待张小莲喝完了这一杯茶后，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夏眠晚道：“夏姐姐，我知道你不喜欢我。”

  夏眠晚有些摸不着张小莲的心思。

  “夏姐姐，之前我小动作颇多……对不起。”

  张小莲这突如其来的道歉……夏眠晚摇了摇头道：“你要对不起的可不是我，我从未被你的小动作影响过。”

  张小莲轻轻一点头，“我给她们都准备了一些礼物，我会道歉的。”

  夏眠晚只觉得这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一觉醒来，白莲张小莲……不白莲了……

  这下夏眠晚有些好奇了。

  以张小莲目前表现出来的性子，要留在山里已经很让人意外了，现在的这番坦荡不扭捏的做派更让人大跌眼镜。

  “你为何要留下？”夏眠晚随意地问道。

  张小莲捋了捋额前的碎发，对夏眠晚道：“夏姐姐，我给你讲一讲我的故事吧。我娘……其实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我爹是小姐家里的长工。有一次我娘去乡下的庄子里，马车在深坑里一磕绊便翻了车，我爹路过就顺手救了我娘。我外祖母赏了我爹不少的赏钱。”

  “我娘因着我爹的那次相救就记住了我爹，在庄子上住的一阵子，常常和我爹见面，一来二去的两人便好上了。我娘天真，想着我爹救过她，若是去跟我外祖父提亲，一定是能同意的，于是便和我外祖母说了这个事。我外祖父母知道了这事后，勃然大怒，把我爹打了一顿之后就丢了出去。我娘知道了之后，哭着闹着要去瞧我爹，只是……我外祖父母却是再不许我娘，随意出门了。”

  “就这样，我娘被严加看管起来，而我爹……也大病了一场。为着救我爹，我爷奶花光了家里的家底，后来我奶也一病不起。我娘知道后，却是不愿负我爹，在家中庶妹的怂恿下，竟然想到了和我爹私奔。”

  夏眠晚：“……”

  张小莲喝了一口水，又继续说道：“之后我娘带了一些银子去见我爹，两人收拾了一个包袱就往南边跑。可是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小姐和一个没见过世面没出过远门的长工，哪里知道去外头是需要用到过所的。两人没有过所，自然无法走远，最后还是被追了回去。”

  “这次，我外祖父母动了真怒，要打死我爹，我娘苦苦哀求，最后我外祖父母也死了心。让我爹就领着我娘走，从此便当没这个女儿了。”

  古时的嫁娶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过也不用古时，就是放到现代，这富家小姐和穷小子也没什么好结果。

  “起初我爹娶到了我娘，还挺高兴，可后来我爹就开始嫌弃我娘不会干活又俗物不通。而我爹被辞退后，家里的田地又都早已经贱卖，生活无以为继，只好去码头干苦力。就这样，我爹怨我娘，我娘又后悔，两人便成了一对怨侣。”

  “我出生后，我娘没坐好月子，性子越来越左，听别人说，有一次她和我爹吵架，吵的太凶了，恨的太狠了，抱着我就要跳河，后来被邻居拦了下来。”

  “后来，我娘就生生把自己作死了，她想拉着我爹一起去死，竟然想到了下毒，不过我爹因为累，没喝那杯茶。我娘死的时候一直拉着我喊囡囡，叫我不要怪她，她真的恨死了，恨自己，恨我爹，恨世道。然后交代我，任何时候，都要先想着自己。

  再后来，我爷就把我抱过去养了，我爷脾气不好，但是，对我还算可以。有时候我事情做的不好，就会冲我很凶的吼，可是吼完我，我哭过之后，爷爷又会塞给我一颗糖。我发现，只要我够软和，可怜，爷爷就会对我好一些。”

  张小莲说到这里，叹了口气，“那是我唯一一段生活的还算可以的日子，虽然我也要干活，也会挨骂，可至少不会饿肚子。四岁那年，我爷爷也走了，我爹也再娶了。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再没过过好日子。我的后娘……”

  张小莲一说到后娘，眼神里的嘲讽掩饰都掩饰不住。

  “我的后娘来了之后，嫌弃我吃得多，嫌弃我干活少。可是我那会儿，只有四岁，又能干多少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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