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魏灵钰的牌位前方，李雍将两个蒲团拉到自己身边。

  他轻声说道：“来吧，咱们爷儿俩就坐在这里，好好聊聊。”

  李胜微微点头，迈着轻缓的步子走到父亲身旁，与他一同坐在这两个蒲团之上。

  他们面对面坐着，气氛显得有些凝重，但又透露出一股无法言喻的亲情。

  “是刘裕给朕和你母亲说的媒，他想要靠你母亲，将我和你皇爷爷拉入到他的阵营，为他的篡位做准备。”

  对于这些旧事，李胜还是第一次从亲身经历者的口中听到。他之前也就是靠其他人的只言片语，猜想着具体发生了什么。

  “朕第一次见到你母亲时，是刘裕让她出来见我。那时候，你母亲正值青春年华。还有，你外公和外婆一家被宋官当叛匪砍了，所以你母亲被她姑母一家养着。”

  “父皇，所以你和母后都是毫无血亲吗？”

  什么叫毫无血亲？李雍被他儿子的话，给整的有些尴尬，仔细一想，好像确实如此。

  他爹摔死，而他又把魏灵钰姑母给报销了，这样看，他和魏灵钰现在确实凑不出半个亲戚。

  “确实如此。”

  “父皇，你与母后相见，就立马成婚吗？”

  “哪有那么快。”

  回忆是如此令人无可奈何。

  “朕从齐水关抵挡宋军回来，就算和你母亲提上日程。那时，刘裕还让朕联合萧城，赵建成一起将宋康的部将曹机弄死。”

  对于这些陈年旧事，李雍毫不顾忌的和他的儿子讲。

  “回想和你母亲成亲的那时候，当真是幸福至极。朕到现在，依然对你母亲难以忘怀。是朕的错，是朕当年太过执着于权力，操之过急。”

  这是李胜第一次听到父亲认错，他父亲是魏国的皇帝，他这么多年看到的父亲，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真实。

  似乎陷入到回忆当中，李雍没有继续开口。李胜也识趣的不打扰李雍，父子二人就这样静静的坐着。

  一阵微风袭来，李雍和李胜都好像感觉魏灵钰也坐到他们身边，陪伴着这对父子。

  泪水划过李雍的脸颊。

  “父亲！”

  “人老了，也就脆弱了。”

  “父亲哪里老了，您正值壮年。”

  “朕心已老。”

  父子二人，都感觉到那个他们思念的人正在身边。不止李雍，连李胜都有些忍不住想要流泪。

  他好像感觉到，他又回到婴儿时期，有一个女子将他抱在怀里，亲切的喊着他胜儿。

  他也感觉到，他又回到了新婚时期，那个美丽的妻子正依偎在自己怀里。

  “胜儿，你母亲怀上你的时候，你知道大家有多开心吗？你的爷爷，你的姑外祖父、姑外祖母，还有朕。”

  李雍仔细看着李胜的脸，在他刚出生的时候，是多么的可爱。

  “那父亲为什么忍心处死母亲。”

  这个多年藏在李胜心里的话，他终于对父亲说出来了。

  李雍没有因为李胜的这个问题而愤怒，他平静的说出那埋藏在自己心里很久的话。

  “朕好后悔，当时的朕已经太过于愤怒。而你的母亲又很刚烈，她不肯向朕服软，朕也被愤怒冲昏了头。要是朕和你母亲都能冷静几天，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可笑的是，朕在处死你母亲后，还不停的找理由自我安慰。当真是可笑至极，那个时刻，一切都失控了。”

  李胜能感觉到自己父亲的后悔之情，可又能怎么办，一切都无法挽回了，李雍只能一错再错，难以回头。

  从蒲团上站起来，李雍收起自己悲伤的情绪，他如今是一国之君，他要为自己的王朝负责，所以后悔与悲伤不应该长久留在他身上。

  “进入济临城吧！朕就下榻在我们的老宅里，也就是你的济侯府。”

  “儿臣明白。”

  守在陵园外的官员，终于等到皇帝和济侯出来。

  他们见陛下带着济侯去祭拜穆陵，就知道济侯并没有失宠，看来他们不能以为济侯只是一个侯爵，就轻视他。

  走在前面开路的护卫，向官员们传达返回济临城的皇帝旨意。

  作为昔日齐国的京师，济临城可谓东方大城，其规模和繁华，虽比不上洛封城，但和居煌城也有的一比。

  “如今故齐国皇宫，是怎么打理的？”

  面对皇帝的询问，济临知府赶忙回答。

  “陛下，为了减少开支，臣只派了十几名太监看守打理。”

  “丞相是怎么安排齐国皇宫的？”

  “丞相将齐国皇宫里的金银珠宝，字画古玩都充入国库，只留下一个空壳皇宫，让我们定期打理一下就可以。”

  这很符合高晃的风格，他现在到处搜刮金银，以维持国家财政的运行。

  看来让他当家，也是颇有些劳累他了。

  李雍让其他官员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不要因为他而荒废政务。

  跟着李胜来到济侯府，李胜的济侯夫人已经在门口迎接李雍。

  “儿媳韩氏，拜见父皇。”

  李胜和韩鸯准确来说，一个没有加冠，一个刚刚及笄。就这样将他们放出京师，也是为难他们了。

  “进去吧。”

  “是。”

  济侯府的摆设，依旧和李雍当年的老宅并无太多变动。只不过现在的主卧，是李胜夫妇居住。

  “在济临城，有没有什么人欺负你们？如果有，父皇可以帮你们收拾他们。”

  就算李胜再怎么落魄，那也是他李雍的儿子，岂能容许其他人来欺负。

  “有父皇派来辅佐儿臣的那些属官，其他人也不至于敢轻视儿臣。”

  “上次王艾不是说你目无王法，要不是父皇庇护，你就该服刑吗？”

  韩鸯明显想趁这个机会，向李雍告状。

  “具体什么情况？”

  李胜并没有让韩鸯继续说，而是自己向李雍说明。

  “父皇，儿臣和鸯儿上次出城游玩，和总兵王艾相遇。由于当时人多，只能由其中一人避让。儿臣要求王艾避让侯爵，但王艾却并不避让，反而说儿臣杀人还没抵命，现在还要来济临城耀武扬威。”

  “恳请父皇做主。”

  李胜刚一讲完，韩鸯就直接向李雍叩拜下去。

  “朕现在让王艾过来。除了王艾这件事，还有其他人欺负你们吗？”

  韩鸯和李胜对视一眼，都摇头表示没有了。

  李雍给李胜安排的那些属官，既是保护他，也是监督他。

  那些属官没有向李雍汇报这件事，那就可以肯定李胜并没有在和王艾争路的事情上丢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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