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顾朝阳就紧紧拽住江暖，着急道：“那几个是我战友。”

  “嗯？”

  江暖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靠边儿上那一桌坐了好几个大小伙子，虽然都穿着便装，但是那精神头真都挺不一般，江暖还没意识到什么，十分光棍地道，

  “你要去跟你战友打招呼啊？那就去啊。”

  顾朝阳忙摇头，让江暖抓住重点：“我不，你说他们看没看到我们俩大吃二喝？”

  江暖刚想反驳他们哪里大吃二喝了，忽然想到顾朝阳在战友那里目前是穷得叮当响的，连粥都要蹭着喝的形象，而且重点是，一些跟他交好的战友还得到过顾老爷子专门叮嘱，那就都有可能是老爷子的卧底。

  江暖：“……”

  这个问题问得好啊，江暖刚才还挺得倍儿直的腰，瞬间就弯了下来。

  “那你还敢大摇大摆在这儿站着，生怕人家看不到你这大个子吗？”

  赶紧冲顾朝阳招了招手，俩人鸟悄儿地躲在角落，嫌弃顾朝阳坨太大太显眼了，江暖还按着他往下蹲了蹲，可不能暴露了目标。

  一起鬼鬼祟祟观察了半晌，江暖才终于认真得出结论：

  “应该没有看见咱们，你看他们刚开始上菜，应该是才来吃饭的。”

  顾朝阳也一脸严肃表示赞同：

  “没错，我听到了他们说今天国营饭店人还挺少，谈论内容也都是吃完饭可以去哪儿逛一下，得赶在归队时间之前回去，可见并没有看到咱们。”

  江暖忍不住看了顾朝阳一眼，这小子耳朵还怪灵的。

  本来俩人应该赶紧走人，但顾朝阳犹豫了下，忽然说了句：

  “他们只点了一个肉菜。”

  顾朝阳又认真数了数，那一桌坐了八个臭小子，一个个吃饭都跟狼似的，但他们点的菜却并不算太多，而且大多数都是白菜土豆干菜什么的素菜，肉菜就点了一个，估摸着一人夹两筷子就没了。

  他知道那是因为臭小子们家里条件不一样，有的像他大舅子江渔一样从乡下来当兵，头一年的津贴每个月6块钱，第二年涨1块，发了津贴也根本舍不得自己吃用，都攒着给乡下家里寄过去。

  别小看津贴那几块钱，在挣工分换钱的乡下其实能起到很大的作用，所以战友们难得出来聚餐的时候，为了照顾一些条件普通的战友，大家都会默契地挑着不贵的菜点。

  这些顾朝阳都没说，但江暖却一下子就明白了，二话不说直接掏钱道：

  “你是营长，这都遇上了，给他们添几个菜吧。”

  顾朝阳不管从他的怨种叔叔们那里弄来多少钱，既然给了江暖，他就不会再把那些钱理所当然认为是他的，所以听见江暖要出钱给他战友买好吃的，顿时有些感动。

  认真看了江暖好几眼，顾朝阳诚挚道：

  “江暖，谢谢你。”

  江暖：“……”

  拿着钱的手都有点抖了。

  大哥你别这样，真的，这将近400块钱真的都是你的，除了给贺叔买羊皮大衣花了8块，剩下那些钱我真没想占为己有，都存着以后带你发财呢。

  顾朝阳又抿了下薄唇，还是问出口：“我多给他们买几个肉菜行吗？”

  “行，当然行！”

  江暖看着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她都没拿顾朝阳那份儿钱，毫不犹豫抽出刚到手的意外之财，相当敞亮道，

  “你之前不是说了吗，他们私下可是叫我嫂子的，那当然得算我一个，咱们当哥嫂的，哪能那么小气？今天我请客！”

  俩人赶紧跑去找了王姐。

  王姐要气死了，她就刚才临时去买了个酱油，等她回来啥热闹都没看着，好在江暖让她别着急，说有她江暖在，以后哪里会愁没架打？

  王姐：“……”

  这会儿后厨的好菜基本都卖完了，还是托王姐的关系，大厨才把给可能来的贵客预留的几道，像是红烧肉这种好菜拿出来，另外又让大厨开火快速给炒了几个菜。

  江暖就一个要求，放肉，多放肉！咱不差钱！

  菜一出锅，江暖就推着顾朝阳道：“快，你去送菜吧，让他们赶紧趁热吃。”

  “你不去？”顾朝阳不解。

  江暖心说尽一尽她这个塑料假嫂子的心意没啥，还是别走得太近了，不然等她和顾朝阳偷到户口本把婚一离，你说往后大街上见了面，她这前塑料嫂子是打招呼还是不打招呼啊？

  艾玛想想都好尴尬啊！

  顾朝阳也没勉强她，自己端着大托盘过去，走到跟前一言不发直接把菜放到桌上。

  满桌正低声交流的小伙子们这才看到他，飞快站起来道：“营长。”

  顾朝阳示意他们不用行礼免得打扰大家，随后指了指桌上的菜道：“这是你们嫂子请你们吃的。”

  “嫂子？嫂子在哪里？营长，这么多肉菜得花多少钱啊，太让嫂子破费了！我们、我们不能要……”

  “她在那边等我，我跟你嫂子还有事要忙，行了，快吃吧，别浪费。”

  顾朝阳往后指了指，制止他们过去找江暖，说完就转身跟江暖一起走了。

  这帮小子最大的也才二十多，小的才刚满十八岁，在顾朝阳面前老实得不得了，乖乖站在原地目送营长和嫂子离开，转头再看满桌子又是鱼又是肉的，都不知道从哪一道开始下筷子了。

  全都兴奋地猜测着：

  “嫂子和营长竟然直接给咱们上了这么多硬菜，是不是他们也点了这些吃着好吃，所以就给咱们也添菜了啊？”

  王姐正好经过，她心里是很向着江暖的，毕竟那可是她相当投缘的异父异母的亲妹妹，听见几个小子这么说，眼珠子一转，忽然开口问道：

  “刚才那两个是你们营长和他媳妇？”

  “对啊！”

  “喔，他们刚才吃的大碴粥，还说要解解馋，一人又要了个咸鸭蛋。”至于后面的酸菜猪肉炖粉条和红烧肉，王姐选择性没说。

  几个小子一听全都懵了。

  反应过来顿时坐不住了，直接就要跑出去追人：

  “他们就吃大碴粥咸鸭蛋，一个肉菜都没点？那怎么行，同志我们这菜能退吗？对不起对不起，我们没有要为难你的意思，我们就是……”

  王姐吓得连忙拦住他们，这要是让他们追上去，两头一问一答，江暖妹子和她男人到底吃了啥可不就穿帮了吗？

  王姐赶紧找补，语重心长道：

  “我也是给人当嫂子的，我了解她在想什么，她就是觉得你们年纪不大，想让你们吃点好的补补身体，所以你们要是真的感谢她，就快坐下好好吃饭。”

  “而且你们也找不到她，我刚才听你们嫂子说，她还得蹬三轮有事要去忙呢，所以其实她也不是不舍得吃，她有钱，就是没时间。”

  没想到王姐不说还好，一说最小的才十八岁那个小子，立刻眼睛就红了，抽抽搭搭道：

  “原来营长说嫂子还有事要忙，是去蹬三轮赚钱了，嫂子对咱们真好，她自己都不舍得吃，却一下子给咱们买这么多肉菜吃，嫂子她怎么这么好啊。”

  另一个年纪没比他大几个月的，也忍不住用手背抹了下通红的眼睛，哽咽道：“我还听说嫂子天天在外面要饭吃，原来要到了都给咱们买好吃的了。”

  “咳咳咳！”

  王姐没忍住呛了出来，连忙用手捂住嘴。

  虽然她确实有心帮江暖要个人情什么的，但是她什么时候说江暖蹬三轮挣钱了？

  还有，那刚才送菜过来的不是你们营长吗？咋你们营长那大高个子就白长了，你们是一点都看不到他，心里只记得你们嫂子的好啊。

  几个小子都沉默着坐在那里，气氛一时还怪伤感的，王姐正想着要不要再劝劝，也不知道他们想了什么，忽然有人道：

  “吃，这是嫂子的一片心意，咱们得珍惜，大家伙儿都拿筷子，一滴菜汤都别浪费，等吃饱了，咱们不逛街了，回去好好训练，把一营三营那帮鳖孙子都干倒，到时候给营长争了气，营长才能给咱们嫂子长脸！”

  “对！吃！”

  一营，三营：“……”

  王姐：“……”

  心虚地摸摸鼻子，王姐转身走了。

  这咋吃饭还吃出誓师大会的效果了呢，你说说这还弄的还怪尴尬的。

  不行，她得赶紧找机会得把这事儿跟小暖妹子说一声，看这帮小伙子的架势，小暖妹子在他们心里的形象怕是过于高大了啊！

  江暖还不知道，她头一次这么无私，自掏腰包请几个最可爱的人吃饭，结果经过顾朝阳和王姐的一顿操作，几个感动不已的小子回去再一通宣传，从此她这个嫂子简直美名远扬了。

  她就是那宁肯自己去要饭，也要请小战士们吃饭的绝世好嫂子！

  江暖：“……”

  所以她这个要饭的名声到底传到哪儿了，出省了吗？

  出了国营饭店，想到啥都没干就净赚300块钱，江暖还是难掩兴奋。

  揣着手往门口一站，江暖都有点不想走了。

  这哪里是一个普通的国营饭店啊，这分明是她江暖的发财风水宝地！

  赶明儿她有空就过来转转，兴许还能偶遇几个看她不顺眼的，这要是人人都选择像薛晓荷阮清雪这样的方式陷害她，谁能说这不是一条发家致富的道路呢？

  顾朝阳见江暖站那儿不动，提都不提橘子汽水，就抱紧了汽水抿唇问江暖：“你不想喝了吗？”

  江暖：“……”

  这大冬天的听说过有在外面吃冰棍雪糕的，没听说谁家顶着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喝汽水的，那不得灌一肚子风？

  但是瞅瞅仿佛浑身都在说着委屈的顾朝阳，江暖福至心灵，立刻把汽水抢过来满脸珍惜道：

  “你这说的什么话？我怎么可能不想喝？这可是你大老远给我买回来的汽水啊。但我舍不得自己喝，要不现在先别打开了，等晚上回家咱俩一起喝，一人一半，好不好？”

  顾朝阳没忍住嘴角飞快勾了下，马上又一脸口是心非道：

  “我本来没想喝的，但是你既然这么说，那就听你的吧。”

  俩人很快又和好，高高兴兴一起去照相馆取了照片。

  江暖拿到照片万分满意，拉着照相师傅又是一顿夸，夸得人家师傅都生了愧疚之心，差点儿都想承认了，他这么加班加点其实是想看这小两口被长辈揍！

  下午俩人分开，顾朝阳赶紧去找要上火车的熟人给他爷爷捎信和照片，务必保证尽快把这张精心摆拍的照片送到他老人家手里。

  而江暖蹬着三轮车去了邮局，刚给她哥寄完东西出来，就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勾着她，挣了挣没挣动，一扭头，就看见个长着一头自来卷的小男孩儿。

  这小不点也就刚到她腰那么高，看着3、4岁的样子，手紧紧拽着她棉袄的下摆，看她回头，又一把抱住她的大腿，张嘴就来了句：

  “妈妈。”

  江暖整个人都震惊了。

  她看着小孩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怎么看怎么觉得跟她有几分相似。

  江暖声音都有些哆嗦了，身子一动不动，只颤着声问出最关键的问题：“你、你、你叫我妈妈？你爸爸是谁？你今年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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