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因为族群重聚而喜悦的心情，随着谭灵带回的话，再次忙碌了起来。

  安蒙没想到，祁煜还会如此配合，可他肯跟着大家回利莫里亚，还是令人喜出望外。

  就连祁煜自己都觉得，自己似乎太过平静了。

  就好像……无形中有一股力量，在不断平复自己内心激荡的情绪那般。

  他低头看向她手最后拂过的地方，有些疑惑。

  如今想来，也许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中吧。

  不管是将自己关起来，还是之后的剖心……

  自己似乎都太没有防备了！

  是契约吗？

  说起来，自己不是早就猜到，她恢复记忆了吗？

  为什么没有早一点设想到这些可能呢？

  一瞬间，脑中浮现出床上那个瘦小的身影……

  在寂静的夜里，那个白色的团成小小一团的公主。

  那个为了给自己争取时间，而遍体鳞伤的爱人……

  刹那间，痛苦将祁煜淹没。

  他缓缓闭合的眼角，泪意涌现……

  而就在此时，一股暖意却在心口处传来……

  犹如爱人温柔的抚摸！

  祁煜猛地扯开衣领，果然看到鱼尾标正在亮起……

  嘴角终于有了弧度，木然的脸上却是痛到骨髓的凄惨笑意。

  原来……是这样吗？

  一时间就连祁煜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他的爱人，真是既温柔又残忍……

  她温柔的设想了一切可能，让自己哪怕在她离开后，也依然会被安抚。

  可她又残忍的将自己一个人留下，留在这孤独又无望的等待里……

  上一次，他还有个念想，最起码可以通过契约感受到她……

  可这一次……

  契约的另一头，空空荡荡……

  祁煜甚至理解不了，为什么别人的另一半死亡，契约就会解开。

  而他的契约直到现在还在发挥效力……

  “呵……”

  “永生……契约……”

  “……”

  缓慢的摇了摇头，他干脆整个人都躺在罗盘上。

  而在他的旁侧，白色的人鱼雕塑，悲悯又虔诚的望向自己高举的双手……

  所有人重新启程，而那些被海水淹死的骆驼，则成了路上果腹的食物。

  祁煜没有跟着族人一起，毕竟如今的海洋已经没有任何威胁。

  他自己带着巨大的转盘先回了神殿。

  当看见被黄沙掩埋的白色建筑群的时候，他的手轻轻的一挥，那些金色的沙子就仿佛被风吹过一般，渐渐被从白色建筑中向周围推移。

  祁煜的力量很和缓，甚至没在海底造成太多的涟漪。

  他将巨大的转轮放在了当初与公主交换戒指的广场正中心。

  人却独自走进了神殿……

  尽管他已经很小心了，可……神殿随着黄沙褪去，还是开始坍塌。

  到处都是残檐断壁，他甚至可以从这里看到破损的原顶。

  进入自己的房间，他的箱子却已经不知所踪了。

  祁煜看着房间里凌乱的一切，和破败的墙壁，一瞬间有些心痛。

  原本留在这里，是以为这里会是最后的安全之地。

  终究……还是什么都不愿留给他么？

  意识不断的扩散出去，可是海底辽阔，无尽的黄沙之下去找寻……

  终究是……宿命吗？

  祁煜离开神殿的时候，族人们已经回来了。

  这一次，所有人都在。

  曾经繁荣的利莫里亚，如今……只剩下这么点人了。

  祁煜自己，一时也不知道是怎样的心情。

  火种被他重新放在了人鱼的手里，这个月，他思考了很久。

  这个不停转动的罗盘与转轮，大概也是某种宿命的指引。

  脑中是她的遗言。

  她说，她的未来中，有自己。

  她说……她在自己心里……

  还有……爱……

  最近想了太多了，可是他再次环视整片海洋，这里……

  已经不是他们熟悉的深海了。

  也不是曾经辉煌的利莫里亚了！

  看着下方惶恐不安的族人，祁煜第一次没有告知他们自己的决定。

  如果……预言的意思，大家都理解错了的话，那这一次……

  才是真正末代海神发挥作用的时刻。

  所有人都看着祁煜安静而沉默的回到中央广场。

  看着他再一次走到破败的立柱旁，回到巨大的转盘前……

  “三万里海底……”

  “万物静寂……”

  祁煜的脚下缓缓浮起，手中刀芒一闪，那颗取心的匕首再次出现在他手里。

  安蒙心中一慌，踉跄着就冲了过去。

  可是站在最前的谭灵却拉住了就正要上前的安蒙长老。

  安蒙看着对自己摇头的谭灵，有些犹豫了。

  似乎每一次，他做的决定，都没能带领利莫里亚重回繁荣……

  那这一次，祁煜要做的事，又是什么呢？

  越来越多的族人都汇聚到广场上。

  原本一整个神殿广场都站不下的利莫里亚人，如今……不过一个小小中央广场却显得有些空荡。

  祁煜看着那把匕首，再次开口。

  “不会再有第二个利莫里亚……”

  明明他的声音不大，可……

  在这寂静无比的海底，却清晰的传进每一个利莫里亚人的耳朵里。

  一种悲哀又纯粹的情绪，正如此时破败的神殿一样，令他们无法释怀……

  低低的呜咽，不知从何处开始响起……

  渐渐回荡在整片海底。

  祁煜的话，像是一声响彻的钟鸣，敲击在所有人的心底。

  他们……回不去了！

  曾经无数次出现在梦中的家园……

  再也回不去了！

  祁煜没有回头，可每一个人的表情，都在他脑海中清晰无比。

  匕首在手中安静的握着。

  明明是冰冷无比的冷兵器……

  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沾染了她鲜血的缘故，拿在手中竟然感到一丝温暖的波动。

  “这一次，就以利莫里亚的鲜血为誓言，改写所有因果！”

  他的声音出口的一刻，利刃自掌心划过……

  如同珊瑚色火焰一般瑰丽的血液自掌心滑落……

  祁煜将手伸在纯白色的人鱼雕塑上方……

  直到那血液将整座雕塑染红，滴落到下方的罗盘上。

  玫红色的血液顺着所有缝隙快速流淌，整座巨大转轮都开始飞速旋转。

  而祁煜和白色的人鱼雕塑，就好像是祭品一般，被圈在了巨大的转轮之中……

  下方，所有人鱼都茫然的看着这一切。

  直到安蒙反应过来，也划破了自己的掌心！

  越来越多的血液顺着海流，向着转盘汇聚……

  蓝色的光突然自人鱼雕塑的眼中亮起，甚至一瞬间盖过了火种的光亮！

  湛蓝色的光芒在海底以圆形逐渐扩大，直到覆盖了整片白色建筑……

  所有人都被光芒晃得睁不开眼，并随着血液的流逝，渐渐晕厥过去。

  祁煜的眸中，亮起同样的光芒……

  “公主殿下……”

  “希望你没骗我。”

  “不然，不管天涯海角……我都不会放过你。”

  祁煜说着，突然露出一个灿然的笑意。

  然而下一刻……

  一切都被光吞噬！

  包括……那抹正在绽放中的，笑意！

  第三卷

  ——金沙之海——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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