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键上舞动的略显粗壮的长手指，足底踩动的踏板，美妙的旋律从这一方器具传出令人陶醉其中。清扬，柔和，仿佛让人置身于春日的暖风中。短短几十秒的演奏霎时结束，音符似乎仍旧在我们耳边萦绕。

  夏灵运双手离开钢琴，轻吐一口气站起来面对我们。

  “刚才的演奏是我对歌曲前奏的初步构想。你们觉得怎么样？”夏灵运认真的表情中带着一分紧张。

  “好听。”我说。

  “短短一个晚上就能创作出一段优美旋律，夏灵运同学很优秀。”王霸露出职业化的笑容。

  “好厉害！你一个人完成的？”跟着我们下来的韩明美讶异地问。

  “是。昨天晚上创作时有了灵感就停不下来了，通宵谱出这一段。”夏灵运眼圈有些发黑，精神头却十足，说到这个脸上洋溢着温婉的笑容。

  “真拼命啊。创作要完成，身体健康也不能丢。”我说。

  “谢谢关心，我会把握好创作和休息时间。”夏灵运回答。

  你潜意识里已经把创作放在第一位了啊。

  夏灵运看起来还没注意到这一点。

  我们围在钢琴室（严格来说并没有钢琴室，音乐练习房往里走是一个个隔间，唯一一架钢琴就放在进入音乐练习房的大门旁边），听完夏灵运为歌曲通宵谱写的曲子。虽然只有曲子只有一段，足以看出夏灵运在音乐创作上有不低的天赋和实力。接下来只要宁秋月点头认可，歌曲创作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能完成。

  “不行。”宁秋月摇头。

  果然我想的太简单了。

  宁秋月否定了夏灵运第一次尝试。

  “歌曲旋律太过柔和，情绪平淡过头，和我歌词表达的意思完全相反。主旋律应该激昂向上，再带上一点欢愉的感觉。”宁秋月说。

  “这个问题我有想过，歌词的唱法多种多样，我试过配合我的旋律以另一种方式唱出来，从音感上来说并不违和，只需要改动一部分歌词。”夏灵运说。

  “歌词不能改，我花了很长时间才写出这段完美歌词，它是我的心血，绝不允许被改动！”宁秋月坚决回答。

  “没有完美的歌词，也没有完美的曲子。你所说曲子旋律和歌词不符的问题我注意到了，在后面我会对曲子进行修改，有必要我会重写。同样的，在我的创作过程中无可避免的会对歌词表述方式、含义有所冲突，如有需要歌词也要进行修改。一首好歌曲由好歌词和好曲子两部分组成，两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如果你认为歌词完美到不容任何修改，应该由曲子强行全力配合，曲子的质量势必会下降。你听说过短板效应吗？桶子装水数量多少不在于最长的那块板子，而在于最短的那块。套用在歌曲创作上，只重视歌词而忽略曲子，最后呈现出的作品能获得多大的成功？与其做出一首失败的作品遭人耻笑，不如现在放弃。你认为呢？”夏灵运望着宁秋月，脸上是公事公办的严肃表情。

  “哼，我说不过你行了吧！改就改，不过改之前一定要征得我的同意！。”宁秋月屈服了。

  “当然。我们是创作伙伴。”夏灵运笑着说。

  能把宁秋月说服，夏灵运你是第一个。话说歌词啊，我还不知道一个字。

  “你们说的歌词给人家看看。”韩明美伸手说。

  “想知道歌词，等歌曲整个完成再说！”宁秋月嘿嘿一笑。

  接下来一段时间，宁秋月和夏灵运讨论歌曲的创作，曲子的主旋律应该是怎样，歌词和旋律又该怎样配合。在宁秋月发现继续谈下去可能会向我们泄露她秘而不宣的歌词后，以“排练文艺汇演广告植入环节”为由，让我们回到AVD团，留下夏灵运在钢琴室讨论歌曲创作。

  “什么嘛，歌词都不给人家看，还说什么友情，都是骗人的。”韩明美忿忿地嘟嘴。

  “我们也不知道歌词。”我说。

  “宁秋月没告诉你们？”韩明美惊奇地问。

  “宁秋月想要保守秘密，谁也不会知道。”我说。

  “差点以为只瞒我一个人。宁秋月小气鬼。”韩明美可爱地吐舌头。

  “宁秋月同学不是小气鬼。”符瑾柔出人意料地替宁秋月出声。

  “连歌词都藏着掖着，不是小气鬼是什么。”韩明美说。

  “宁秋月同学不告诉我们，是为了给我们惊喜！让我们听到完美歌曲。”符瑾柔嘴唇紧闭，表情认真。

  “歌词迟早要暴露，先告诉朋友更能显得双方关系好，互相信任，什么秘密都能说。就是小气鬼。”韩明美追着说。

  “不是！”

  “就是！”

  “不……呜呜呜。”符瑾柔面对韩明美步步紧逼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竟是低低的哭了起来。

  “符瑾柔你没事吧，我不是有意要惹你哭，对不起。”韩明美面对哭泣的符瑾柔一时间慌了神，站到符瑾柔身旁道歉。

  事到如今我不能坐视不理。

  “瑾柔同学，韩明美开玩笑的，她是因为宁秋月不在没人和她拌嘴闲得无聊，其实她心里很喜欢宁秋月这个朋友，也不认为宁秋月是小气鬼。对吧，韩明美同学。”我给韩明美使眼色。

  “真，真的？”符瑾柔泪眼汪汪，可爱怜人的表情让我不得不抑制心头上前好好安慰她的想法。

  身为男性的我抵抗不住，韩明美能无视吗？

  “真，真的。”韩明美极不情愿的从牙缝里抠出这几个字。

  符瑾柔拭去眼角眼泪，在韩明美一声惊呼中握住她的手，认真到可爱到不行的表情让我巴不得推开韩明美，自己代替她的位置。

  “你拿宁秋月同学当朋友，一定不许在背后说她坏话哦。因为宁秋月同学最讨厌别人在背后说她坏话。”符瑾柔轻缓道。

  “好。”韩明美敷衍地应了一声。

  “因为宁秋月同学对你成为我们的朋友，很开心。”符瑾柔满脸认真。

  韩明美表情一滞，用手遮着眼睛声音竟有哽咽的感觉。

  “说什么傻话。”韩明美嘴角却是上扬的。

  这，主客对调了啊。

  “喂，喂，不要安慰完瑾柔同学又要我们来安慰你吧？”我说。

  “不清楚你的意思。”韩明美转过身背对我们，手在脸上比划着什么。

  “阿水同学有时候说话太直接了。”王霸露出职业化的笑容。

  “完全不会考虑女孩子的感受，难怪没有女孩子喜欢。”韩明美补充道。

  “人身攻击啊这是。再说了，又不是没有女孩子喜欢我。”我偏头瞧着窗外。

  “啊哈！？”韩明美跺着脚转过身来，脸色一红，旋即斜目一副无所谓态度，说，“没想到你人看起来不怎么样，还有女朋友。”

  “不不不。不是女朋友，是妹妹啊。”我骄傲点头。

  “……死妹控。”韩明美露出鄙夷的不屑目光。

  不是妹控，是兄控哦。

  我想。

  时间本就如白驹过隙，一晃而过，在老师通知文艺汇演前两天下午，也就是五月八号进行第一次彩排后，时间更是过的飞快。这些天以来，宁秋月和夏灵运每天中午，下午放学时间雷打不动的出现在钢琴室进行音乐创作。旋律逐渐成型，由过去几十秒加长到一分多钟，歌曲正稳步朝着完成的方向前进。

  宁秋月安排给我、悦晴、符瑾柔、王霸的演出任务，在排练几次后完美收官，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毕竟就一句台词加上一个动作，这都不能应付的话宁秋月怕是“杀”了我们的心都有。演出虽简单，但最难克服的还是上舞台展示给底下几千号人的心情，“舞台恐惧症”，俗称紧张。对我而言这就是个小场面，紧张什么的——说实话还是有一点，但不多；悦晴无喜无悲，没问题；王霸排练时轻松自如的模样，上舞台演出问题也不大；符瑾柔排练害羞的满脸通红，念台词时结结巴巴的，不过不正符合符瑾柔的设定吗？

  至于宁秋月，她巴不得成为全场焦点，领导，老师，学生全校人都注意到她，好让她宣传AVD团的目的达到最大化。这也是宁秋月正在做的事，写出一首惊艳全场的歌曲，让所有人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

  “这么做的后果？管他呢，结束后再想。”宁秋月如是说道。

  文艺汇演彩排倒计时两天。

  AVD团总部。

  宁秋月，悦晴，符瑾柔，王霸，夏灵运，我，六人在AVD团总部集合。

  宁秋月坐在专属于她靠窗的位置上，身后的窗帘因为中午阳光太强烈的缘故被拉上一半。即使如此，教室里光线依旧充足。

  “先说一个坏消息，后天下午，是文艺汇演第一次彩排，留给我们准备的时间不多了。”宁秋月郑重其事地说。

  “好消息呢？”王霸很配合地发问。

  “好消息是，由非着名填词家宁秋月和AVD团专聘作曲家夏灵运联合创作的歌曲马上就要横空出世了！”宁秋月大笑，表情满是得意和舒畅。

  “歌曲已经完成了？”我问。

  “哪有那么快，不过已经接近尾声了，最迟明天完成。对吧，AVD团专聘大作曲家？”宁秋月反问夏灵运。

  “大作曲家的名号不敢当。按现在的进度继续下去，不出意外的话明天之前歌的完整曲子能完成。”夏灵运微笑点头，我发觉她的眼睛多出一圈臃肿的黑色。

  这几天为作曲睡得很晚吧，都熬出黑眼圈了，难怪这几天上课都没精神。

  作为夏灵运同桌的我最能清楚的知道夏灵运这几天的状态，原本上课极度认真的她因为通宵作曲上课昏昏欲睡，这几天还被老师点名批评过一次上课睡觉。

  “没有意外，必须在彩排之前完成！”宁秋月手掌一拍桌子吓我们一跳。

  “我尽力而为。”夏灵运点头。

  “没有时间浪费在闲聊上。夏灵运，我们下去继续创作！”宁秋月极有精神地大步向外走。

  “哈～好。”夏灵运小小的打个哈欠，强打精神站起来打算跟上宁秋月。

  “宁秋月，夏灵运，今天中午好好休息一下，下午再继续吧。”我叫住她们。

  宁秋月和夏灵运顿住脚步，一齐转头看我。夏灵运眼中多是惊讶，宁秋月则是不爽和愕然。

  “休息？阿水你懒病又犯了！你知道距离彩排还剩多长时间，现在该争分夺秒完成歌曲，休息等晚上回家或者是文艺汇演之后有大把时间。现在休息就是懈怠，对我和夏灵运努力创作的不负责和践踏！”宁秋月指着我用极度不满的语气说。

  “我可没这意思。写歌我帮不上忙，你和夏灵运的辛苦我都知道。正因如此我才要你们休息。写歌重要，休息也不能落下啊。精神不好，昏昏欲睡的状态下创作效率很低，对身体也不好。”我解释道。

  “所以我说了啊，晚上有那么长时间休息！只利用中午和晚上放学时间创作都打不起精神的话怎么能完成歌曲创作，夏灵运你说是不是。”宁秋月转头看夏灵运，一看视线就移不开了。

  “你黑眼圈好重。晚上没休息？”宁秋月问。

  “时间紧迫，不在晚上花时间编写曲子，恐怕赶不上文艺汇演前完成。没关系，做喜欢的事我不觉得累。哈～抱歉。最后一段曲子我昨晚写了个大概，我们去钢琴室我弹给你听。”夏灵运嘴上说着没关系，眼睛上那一圈黑色和哈欠却完全没有说服力。

  “呼。”宁秋月轻吐一口气。

  “倒是我疏忽大意。今天中午你好好睡一觉，曲子的事下午再说。”宁秋月说。

  “我没事，我能继续完成作曲。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夏灵运坚持说。

  “我说休息就休息，就算你现在弹我也不会听。”宁秋月目光灼灼，一副不容置疑的语气。

  两人对视一会儿，最终是夏灵运微笑着败退。

  “这样。那好吧，我们下午再继续创作。”夏灵运微笑点头。

  “好好休息。”宁秋月点头，“对了，你就到AVD团总部休息吧，你现在的状态可不适合回家。”

  “这里吗。可以。”夏灵运眼睑下沉双眼半睁。

  宁秋月拉开隔开半个教室的纯白帘子，窸窸窣窣一阵后从后面拿出一套衣服递给夏灵运。

  “没有别的东西了，拿这件衣服垫着睡吧。”宁秋月说。

  “谢谢，”夏灵运只抓住衣服一角，整件衣服撑开让我们精神为之一震，“……这件衣服。”

  那是一件紧身纯黑皮衣，从尺寸和大小来看是为女性准备的。

  “之前买来给瑾柔穿的，结果后面忘了一直放在衣架上没动。话说回来，瑾柔很久没有变装过。”宁秋月目光邪恶地转移到符瑾柔身上，符瑾柔惊咦一声表现出受惊的模样，求助的目光看向我。

  瑾柔同学，请你忍耐一下，至少等我看完后。

  我单想象着符瑾柔穿上紧身皮衣的样子脸就忍不住红了。

  “衣服为符瑾柔准备的，我还是不用了。”夏灵运推脱着。

  “没关系。瑾柔她不会介意的。”宁秋月说。

  “嗯嗯。夏灵运同学你拿去用吧。”符瑾柔连忙答应着，生怕夏灵运不肯接下。

  “好吧。谢谢你。”夏灵运点头。

  “得找个时间让瑾柔穿上。”宁秋月在一旁的碎碎念让符瑾柔表情为之一变。

  请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瑾柔同学。我和宁秋月保持同一阵线。

  夏灵运坐下，把衣服折叠好放在桌上。宁秋月回到座位上。

  “这些天忙活歌曲的事才想到，这几天很少见到有音乐艺术生到音乐教室练习乐器。这种情况从下学期刚开始就有了，明明上学期天天下午都吵得烦死人。不过突然消失了还真有点不习惯，是怎么回事？”宁秋月问。

  “从我知道的说，音乐艺术生高一上学期大部分处于尝试阶段，虽然选了方向但没有完全确定是不是要走艺术高考这条路，练习地点很多，不仅局限于学校。下学期有人留下有人离开，选择留下继续参加艺术高考的同学，单凭自己蒙头练练不出结果，都会在校外报班，请音乐老师教学提升专业能力。练习地点都放在校外，还在学校练习的人自然少很多。”夏灵运解释道。

  “是的。据说不经过校外艺考培训机构系统专业的训练，想要通过艺考难度极大。”王霸说。

  “逼着人去呗？”我耸肩。

  “似乎没有别的选择。学生花钱学技能以求通过考试，机构花钱提供平台请老师教技能，本就是互惠互利的事。”王霸解释。

  是啊。谁不在努力呢？

  我耳边响起爸妈经常对我说的话，“好好读书，将来找份好工作”，“考个好大学，将来找份好工作”，好好学习，上大学的目的就是为了找工作——找一份好工作。我不知道未来如何，好工作的定义又是什么，我只能亦步亦趋地走在爸妈为我描绘的模糊未来，做好当下的任务，学习，不停的学习。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虽然有时候身不由己。”夏灵运头靠上叠的十分整齐的皮衣别有深意地说。

  “身不由己，也有可能是自己不知如何选择而对自己遭遇合理性存在的解释。”我想到自己被卷入等等一系列的事件中，天界，地狱，空境，一切超出我认知的存在进入我的生活。究其原因是我被冠以“撒旦选中者”的称号，不正是一种身不由己吗？

  “或许。”夏灵运轻盈的呼吸声传出。

  “睡这么快。你这几天晚上几点睡觉啊？”我看夏灵运倒头就睡。

  “嗯，每天凌晨三四点。作曲需要多次失败累积，从众多方案中选出最适合的旋律，再对旋律进行修改，小到每一个音符，大到节奏控制，主旋律表现。每一个过程都需要花费大量时间精力，哈～唔。”夏灵运眼皮逐渐耷拉下。

  “每天只有两个小时的睡眠时间，白天还要上课，这样对身体影响很大。”符瑾柔担心地说。

  “这么拼命啊。”我无奈地摇头。

  “但是，很开心呢。”夏灵运低低地说。

  “不论是作曲，还是和大家在一起……”夏灵运侧着头眼睛完全闭上，纯真的睡颜脱去平日里理性的冷静，展露出发自内心的安然惬意。漂亮的脸庞浅浅笑着，那是开心和温暖的感情。

  “夏——”我的话被宁秋月噤声的手势打断。

  “让她好好睡一觉。谁敢吵醒她一律记大过！”宁秋月低声“威胁”我们。

  就让这场景保持下去吧。安静，祥和，抛开一切烦恼和艰难的选择，无需考虑其它事。全身心放松，只留下无意识，轻盈的呼吸。

  但时间啊。它不会停。波澜起伏永远在生活中存在，那正是生活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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