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儿，这位是……”

  “三娘！他是我一个朋友的师兄。”

  圆儿立刻回答了刘三娘，不敢看上弦一眼，上弦性情粗犷，哈哈大笑，道：“你们不必拘谨，不必拘谨，你们娘儿俩准备以后怎么过日子呢？”

  刘三娘警惕地看着这个穿着破烂道袍的高大男人，见圆儿回到了自己身后，才松了神色，对上弦作揖道：“道长，不要见怪，这世界上的坏人太多，我一个孤零零的妇人，不懂礼数，圆儿是我义姐的女儿，义姐去世，他们家弟兄相残，便由我来带着她，我所给不多，道长一路奔波辛苦，先行在客栈住下，银子钱粮不用担心……”

  上弦连忙笑道：“不必，何必整那些虚的礼数儿，也不必谢我，要谢，就谢你家小妮子的朋友，我也是受人之托，谈不上什么谢不谢的。”

  他说完，也不等二人回话，哈哈大笑地离去了，见他消失走不见了，刘三娘心道，当真是一个怪人。

  她这才把身后的圆儿拉出来，摸着她的脸蛋，又拍拍她的肩膀，刘三娘虽是上了些年纪，却依旧蜂腰削背，和圆儿这个十几岁的少女站在一起，从侧面看去，竟像是她的一位姐姐。

  刘三娘面色担忧，眉间藏愁，道：

  “瘦了。”

  圆儿鼻子一酸，竟是觉得万般委屈都涌上了心头，那种强颜欢笑被刮了去，只剩满面的泪水和无助，她站着抱住刘三娘，也不顾是在客栈的门前，放声哭了起来。

  “三娘……我爹爹……我爹爹他……”

  “我好恨！我好难受……心真的……真的好疼好疼……”

  刘三娘紧紧抱住她，不断摩挲着她的头发，低声哄着，“好了，不哭不哭。”

  “都过去了。”

  “圆儿以后的路还长。”

  “圆儿不要害怕。”

  “一切有三娘在呢。”

  “……”

  半晌，圆儿抬起头，松开了她，站在刘三娘面前，眼睛红红的，她看着远山群壑，不知为何心境竟是一片开阔之意。

  好像久久闷在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下去。

  砸在心窝里，用力地痛了痛，紧接着不复恐惧，余痛还在，只得留存怀念，却再也困不住她了。

  忽而，远远的，竟是一匹马奔来，那马极快，上面的人影稳稳的晃，压地而来，圆儿眨了几次眼睛，那马竟然已经接近了眼前！

  刘三娘也听见了，她转过身，把圆儿紧紧地护在身后，圆儿悄悄地探出头打量来人。

  来人剑眉星目，有着不怒而威的神色，圆儿看着他一身打扮，粗布粗衣，腰间带着一个形状像狼头的吊坠，她顿时再也不敢看第二眼。

  这是山匪的打扮！

  她以前长路奔波到京都时，几次遇见山匪，好在她聪明灵活，又有草丛掩映，躲了过去。

  圆儿拉住刘三娘的衣袖，小声唤道：“三娘，我们换家客栈休息吧。”

  她们兀自说着，那来人只是轻描淡写看了二人一眼，并不说话，只是高声喊了句：

  “店里的！来两壶冷酒！快些！我这就要走！”

  他说完，那店里的立刻出来了两个人，一人提着两壶酒，另一个等待指示，在前面一个人后面跟着。

  那人道：“陈爷！陈爷，这是您要的酒！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只管交代小的！”

  这男人看了一眼在旁边瑟缩的两个女子，见那妇人后面的女子花容月貌，只不过面容悲戚，似乎是刚哭过，脸上还带着泪痕。

  陈爷接过酒，道：“没你们的事，忙去吧。”

  “好嘞，好嘞……”

  陈爷把酒挂在马上，阔步走向圆儿二人，忽而一只大手掰开刘三娘的拉着圆儿的手，刘三娘只感觉一股大力不由分说地把她推倒在地。

  圆儿睁大眼睛，经过大悲，那股机灵劲儿还没有恢复，她动也不动，惊呼一声，发现这陈爷直接把她扛在肩膀上，几步走到马前，大力跨上。

  陈爷拽住缰绳，喝道：“驾！”

  这马大抵是千里马，竟是速度极为迅速，刘三娘刚见圆儿，心里大喜，现在又见她被人掳走，心里不住地悲痛，她本来千里迢迢地来找圆儿，已经落下了病根。

  本来想寻她去往江北，刘三娘自知自己时日不多，自作主张给圆儿求了门好亲事，虽说圆儿孤身一人，也无家世，但刘三娘已经交给了亲家大笔银子，看似是婚事，实则是把圆儿交于他们寻求庇护。

  “我的圆儿……命怎么这么苦哇……”

  刘三娘心生悲怆，喃喃自语，不由地气急攻心，伏在地上，病情迅疾发作，竟是吐出了一口血。

  店主的老婆站在门里一直在看，见这孤苦伶仃的妇人如此模样，不由唉唉叹气，寻了两人，差他们把这妇人送到一间房屋。

  刘三娘被两人扶到屋内，见一女子走来，接过她，把她扶在床前，安慰道：“大娘，好生歇着，其实她这一番，或许不是坏事也未可定。”

  刘三娘此刻脸色惨白，心灰意冷，哪里听得她的话，自顾自地流着泪。

  那店主老婆道：“如今山匪作乱，这山头的这家打那家，那家又打弱的那一家，许多城里的，镇里的，也不是没有去管过，可管不了哇，每天山匪都有，还不是因为没法在乡里家里好好过日子罢！那些个大官的，要压死百姓啊！……

  你也不用太多担心，山匪不见得就是坏的，像刚才那位陈爷，在京都四周也是鼎鼎有名的，他不像那些个只烧杀掠夺的匪徒，他呀，一般去劫走大家运送的钱银，再者，有时候饥荒年，他还来拿着钱银看望我们这些人呢！这次掳走你的闺女，怕是到了成婚的年纪，许多人不服气他，拿这事刺他呢！”

  店主老婆絮絮叨叨的，看着刘三娘眼睛始终恍惚一片，继续道：“哎呀！我要是有个女儿，还忙不迭送给他呢！现在的这时候，女子怎么好存活？你就算是带她去了好地方，那些个大官比这些山匪还猪狗不如呢！强抢民女的事情他们不仅会干，随便地葬送一家子的性命这种事情还少见嘛！他这次掳走了你的闺女，没把你带回去就是对你好哩！”

  “你年岁比我大些，这些个道理你怎地比我还不懂？……好罢，你且在这住着，等下次他来，我去问问你那小闺女儿的事情，别想不开哩！”

  她许久没和像她这般的女人谈话，此刻一说，便是无穷无尽，再也没个止头儿，她见刘三娘忽而用力支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刘三娘抓住她的手臂，睁大眼睛，像是濒死的人忽然看见了一丝希望，她抓住眼前女子的手，问：“他……他还会再来是不是？他还会再来……对，对！”

  她还不能死，她还要再强撑一口气，等她的圆儿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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