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

  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

  ——唐·王维《使至塞上》

  “居延花海，青丘鬼冢”这八个字，是姜邱悦与周青的一个约定。

  看着漫天的繁星，周青感慨不已。这次的居延花海，周青不得不爽约了。

  ……

  在大秦帝国首都雒阳，一场高规格的宫廷晚宴正在举行。

  参加晚宴的，共有五人。

  大秦帝国三十三世皇帝嬴三藏、青妃、圣虎大人、神鹰大人，最后一个是——大晟禅师。

  “今夜，朕特意为大晟老禅师举行饯行晚宴，希望老禅师把朕向贵国皇帝的问候带到。”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大晟禅师双手合十，立刻高声吟诵佛号。

  “大晟禅师，我们按照协议，已经开放了青丘秘境，贵国修士有十个名额。我刚刚收到消息，贵国这十人已经通过传送阵到达了居延津。依据协议，贵国需要严格履约，保证顾惊鸿金鹰的安全。”神鹰大人金黄色双眼威严地看着大晟禅师，语气极为郑重。

  “阿弥陀佛，我们会依照协议，请神鹰大人放心。至于在梵天秘境内，贫僧还担心顾金鹰遇到我国修士时，会不会大发慈悲，手下留情呢？”大晟禅师谈及此事，一脸苦相。

  嬴三藏、青妃、神鹰大人和圣虎大人一时都沉默了。顾惊鸿的性格，在座的这四位都极为了解。

  为了缓解尴尬，青妃举起青铜酒爵笑道：“大晟禅师，我们大秦帝国忍痛割爱，为了让出十位修士名额，损失了不少帝国天才修士进入青丘秘境的机会。虽然对于整个帝国来说并不太明显，但对于那些原本应当入选的个人来说，这将是他们眼睁睁失掉的一个天大机缘。”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大晟禅师闻听青妃如此说，言语间也有些尴尬。

  大晟禅师最讲究因果，心中突然想起从贵霜帝国来雒阳觐见旅途中的点滴往事。

  有一件事，让大晟禅师感到心中不踏实——在血镇蛇窟中遇到的那位少年。

  “尊敬的陛下，贫僧在觐见途中，曾遇到一名少女修士和一位少年修士。那少女修士好像是大秦朝丹药世家徐金鹰的弟子，当时还赠送了贫僧丹药一枚。这位少女修士应该被选中了吧？”大晟禅师问道。

  “大晟禅师，您说的应该是曲流觞。这小姑娘年纪青青已经踏入筑基境，在我们大秦帝国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这次青丘秘境试炼榜上有名。”圣虎大人答道。

  “那名少年呢？他是否入也选了？”大晟禅师继续问道。

  “大晟禅师对于那名少年好像很是关心，这中间有什么隐情吗？”青妃笑道。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说道隐情，倒是不算。只是在郦州血镇蛇窟中那少年在筑基突破时，贫僧曾渡给他一股真气，赠与他一串念珠。”

  虽然出家人不打诳语，大晟禅师还是留了一手，没把赠与周青那本《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说出来。

  《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以最少的文字，说出了佛门最本质的修行法门。

  如果就简洁而论，也只有佛祖拈花一笑而产生的禅宗，才能与之媲美吧！

  但是，禅宗的“悟”，要求极高。修行和悟性缺一不可，只有两者均卓越者才能见效，否则最终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什么叫“渡给他一股真气，赠与他一串念珠而已”？嬴三藏四人都不是傻子，心中共同升起一个念头——这和尚在抢人！

  这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在偷偷挖大秦帝国的墙角！在抢大秦帝国的人才！

  “禅师，您说的这少年姓周名青，并不在这次青丘试炼名单中。”神鹰大人如实答道。

  “阿弥陀佛。”

  大晟禅师此次并未说“善哉善哉”四字，而是缓了一缓说道，“如果贵国实在是人才济济，名额有限，贫僧愿意减少一个名额，让九名贵霜帝国修士进入青丘秘境即可！”

  大晟禅师的话，让在座的四位脸色一红。

  作为大秦帝国的皇帝，嬴三藏脸上挂不住了，只得勉强笑道，“大晟禅师，不是我们不愿意给周青名额，而是周青他失踪了！”

  “周青他失踪了？”大晟禅师愕然道。

  “大晟禅师，周青在围攻洞墟妖王时，迷失于异度空间，至今没有消息。”圣虎大人叹道。

  “消息是否属实？”

  “郦州天虎赵臣纲亲自汇报的。”

  “这赵臣纲，也算是朕的远族宗亲。他先祖赵摎与我先祖始皇帝是同族赵姓，想必赵臣纲不会瞒上欺下。”嬴三藏叹道。

  “这洞墟妖王的本体实在是过于强大，在贵霜帝国，祂的分身之一被称为尸鹫妖王。佛祖释迦摩尼曾经中过祂的圈套——割肉饲鹰——影响了佛祖证道。让佛祖证道晚了整整三年。”大晟禅师亦叹道。

  “还有这等秘密？”青妃明睐的大眼睛转动。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时间已经过去两千多年，这件事已不是不可说的秘密了。”

  大晟禅师此话与其说此事并非机密，倒不如说自我安慰。

  “那时，佛祖证道前，曾经受到尸鹫妖王的阳谋之道影响。”大晟禅师开始讲述那个已传为经典的故事——

  据说佛祖释迦摩尼前世修行时，曾遇到一只饥饿的老鹰（尸鹫）捕食一只温顺的鸽子。鸽子惊慌失措，躲进佛祖前世身怀中。

  老鹰对佛祖前世身的做法很不满意，说了句“你为了救鸽子的生命，难道就让我饥饿而死吗？”

  这是一个阳谋。

  如果佛祖前世身不救鸽子，则自己修行的慈悲为怀就是一个笑话。而佛祖前世身救了鸽子，则老鹰就会饿死。佛祖没有办法，只能割掉自己身上的肉来代替鸽子肉来喂养老鹰。可怜的佛祖，把身上所有的肉都割掉了才满足了老鹰的要求。

  佛祖前世身为此付出了极为惨痛的代价，虽然最终成功修成菩萨果位，但最终还是影响后世身成佛的时间。

  尸鹫妖王不止一次使用这种伎俩手段，比如化作老虎吃兔子等等，也就有了“割肉饲鹰”、“以身饲虎”等传说。

  没想到，这竟然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有句话很好地阐释了这个道理：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在乱世，往往是黄钟毁弃，瓦釜雷鸣。

  在乱世，往往是卑鄙者横行无阻，高尚者以身殉道。

  “佛祖以慈悲为怀，虽然看穿了尸鹫妖王的阴谋，但为了芸芸众生能够种下慈悲的种子，也不得不自损道行显化慈悲。”大晟禅师叹息道，“但是，这也给了尸鹫妖王进入人间的机会。”

  青妃听了，却轻笑道，“大晟禅师，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青妃，请讲。”

  “妾说句不敬之词，如此故事，是否说明佛祖故意如此呢？”

  青妃的语言虽然隐晦，但十分犀利。这牵涉到一个很严肃的问题：佛魔两面，到底是客观存在？还是故意如此？

  大晟禅师沉默了一阵子，然后缓缓说道，“在这世上，本无唯一的标准答案。因为在疯子的眼里这个世界都是疯狂的，在逆行者眼里他人都是逆行者。”

  “禅师您没有直接回答我的话。”青妃不以为意，继续追问道。

  “疯子毕竟是疯魔了。逆行者也做出了逆行之举。佛魔两面，也许是事实，也许只是猜测。”

  大晟禅师的话，愈发轻音舒缓。

  “大晟禅师来我大秦帝国，不仅仅是为了顾惊鸿统领，还有青丘秘境的事吧？难道你们也想掺和一把这乱成一锅粥的“天降不朽”？”青妃又追问道。

  “阿弥陀佛，贫僧也仅仅是顺势而为之。”大晟禅师又恢复了平常心境，微笑答道。

  “那我们就再说一说周青，如果周青没有失踪，他又回来了呢？”青妃看向众人问道。

  “青妃，难道目前周青平安无事？”赢三藏问道。

  青妃点头，然后掏出一个精致的玉质罗盘。

  “根据信息显示，周青尚在大秦帝国境内。”青妃说道。

  “看来周青造化不小，竟然得到青妃的青睐。”圣虎大人叹道。

  “并非如此，只是我比较关心那支鱼肠剑千万别丢了，那可是皇上送给臣妾的。”青妃的解释显得有些牵强。

  当然，较之三个钢铁直男，一位送美色和空间芥子，一位送化血魔刀和功法，一位更直接，直接送一股真气、一串念珠，青妃的做法更文雅一些。

  “皇上，既然周青已经找到了，能否给周青一个名额？毕竟还有一个时辰呢！”神鹰大人向嬴三藏施礼问道。

  神鹰大人没有问周青目前在郦州，就剩下这个点儿时间，怎么传送过去，而是请求给一个名额。

  这说明神鹰大人有能力利用秘法能够短时间把周青从大秦帝国任意一个位置超长距离瞬移到另一个指定位置。并且，这种方法相当精确可靠。

  “还是朕来吧！”嬴三藏点了点头，“你们都这么看重这个周青，朕也想看一看这周青到底有何特别的地方？”

  嬴三藏说完，抽出随身携带的佩剑，以剑尖遥指乾元殿。乾元殿中涌起一团明黄的光芒，那团黄光最终落到了嬴三藏五人面前的大厅地板上方。

  此时，周青正头枕着黑虎，仰面朝天躺在凌云岛草地上，畅享着明天一人一虎的锵锵江湖行。

  周青突然发现星空被扭曲了，所有的星星都在围绕着一个中心点在转动。周青有些头晕，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当周青睁开眼睛时，发现星空不见了，只见天穹之上是游龙戏凤。

  “难道我穿越到了异界？”周青轱辘一下猛地坐了起来，然后就看到了自己正处于一个大厅之中。

  周青暗暗赞叹一下自己——在无人的时候，周青从未有过衣衫不整的习惯。

  否则，遇到这尴尬的场面，周青不仅能用脚趾抠出一个三室一厅的地下一层，还能用脚趾把嬴三藏大殿抠塌了。

  “小友无需紧张，贫僧和你曾有一面之缘。”

  大晟禅师看到周青胸前的那108颗菩提子念珠，不禁心中欣慰至极。大晟禅师看向周青时，就像吕布哥哥第一次见到貂蝉妹妹，那种狂野至极的喜爱。

  周青闻言一怔，这才发现自己在巨树血池中感悟修炼时，把那108颗菩提子念珠带在自己胸前以便增加感悟的无奈之举，竟然让大晟禅师误解了自己！

  “大晟禅师，幸会幸会！周青感激大晟禅师的大恩大德！”

  周青忙向大晟禅师深施一礼。周青的感激，是发自内心的。如果没有大晟禅师，自己目前是人、是魔还真难说。

  “小友何须客气，贫僧这里还有锦斓袈裟一件，九环锡杖一根，紫金钵一个，这里一并赠与小友！”

  大晟禅师哈哈大笑，然后站起来就要解袈裟。

  这把周青吓到了，这是什么情况？见面就脱衣服，如果对面不是一个老和尚，不知情的还以为大晟禅师要和周青拼命呢！

  周青却明白，这又是念珠禅杖，又是袈裟钵盂，妥妥地一个“西游模式”呀！

  想到香软玉润的曲流觞，周青身上的冷汗“唰”地一下子就流出来了。

  “It's  enough!”

  周青非常着急，直接飙出了一句鸟语。

  “对，对，对！”大晟禅师高兴得直拍手，哪里还有一丝高僧的模样，“艾驰·尹娜芙！贵霜帝国第一美女，也是这次参加青丘秘境探险的领队，我这就通知她，一切行动听小友你的指挥！”

  艾驰·尹娜芙，竟然是贵霜帝国第一美女？周青当然不相信！

  所以周青暗自下定决心，有机会一定要会一会这位美女！周青要戳穿大晟禅师的谎言。

  嬴三藏一看大晟禅师得意忘形的样子，心里就不舒服。自己的帝国里出现的人才，怎么能够“肥水流外人田”里去？

  “朕乃大秦帝国三十三世皇帝嬴三藏。”嬴三藏高声说道。

  然后。

  然后周青好像没听到一样，继续和大晟禅师寒暄不止。

  周青不是没听到嬴三藏的话，而是那幕幕的往事，把周青的心伤透了。

  周青也明白，嬴三藏身边这三位，绝对是大秦帝国最有权势的三位。

  但是，WHO  Care！

  每一步都是把周青安排好的，就如同一个傀儡，没有一点儿自主选择。

  一句话，山巅之人和山脚之人在彼此眼中，同样都是渺小的。

  如果想改变，艾布·卡西姆·穆罕默德·本·阿卜杜拉·本·阿卜杜勒·穆塔里布·本·哈希姆有句话是一剂良药——

  『既然大山不能向我们走来，我们就向大山走去！』

  周青需要嬴三藏一个态度。

  嬴三藏看了看身边的青妃、神鹰和圣虎，然后说了一句话：

  “朕愿意与周青结为兄弟！”

  嬴三藏这句话声音不大，但是周青听到了。周青郑重其事地向嬴三藏下跪道：

  “周青拜见皇帝哥哥！”

  不对劲儿，一切都那么不对劲。

  周青不是三藏法师，皇帝反而成了三藏，大晟禅师也不是观世音菩萨。

  这样也好，没有剧本的人生才是有意义的人生！

  这不是嬴三藏和周青之间轻飘飘的一句话。

  就是这句话，许多年以后，嬴三藏的一千零一个儿子在一夜之间全部被斩首。

  然后，再无大秦。

  当然，这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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