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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低吟


讲出了心中秘密,阿碧松弛多了,她双手摊开,脖颈靠在椅背,头往后仰。秀发披散开来,像一团黑色瀑布。

  此情此景,让庆生恍若回到了茅洲河边。

  那天,他与果儿沿河岸散步。走到半程,果儿坐在椅子上歇息。当时,她也是这种姿势,头往后仰,柔软的头发如丝飘荡。

  唯一的不同是,阿碧做出了双手伸展的姿势,像鸟儿准备飞翔。她身体微微前倾,昂然挺立,形成一道优美的曲线。

  屋里一时有些安静,两人近在咫尺,甚至能听到彼此的心跳。玉容肌骨近在眼前,庆生想别过脸去,却又挪不开目光。

  他将双手置于座椅扶手上,不时弹跳一下,像在写字,又像在弹钢琴。

  来长安出差的前夜,他住在果儿出租房,算是帮她看家。晚上,入了眠,他做了一梦。

  梦中,不知怎么,和果儿讲起写毛笔字的事。果儿讲他写字漂亮,问他怎么做到的。

  庆生说:“如果你有兴趣,多写多看,写得多了,自然就好了。”

  果儿便让庆生教她写字,庆生环顾四望,见果儿屋里无笔黑纸砚,颇有些为难。

  果儿聪敏,笑言:“这有何难。”

  说毕,伸出玉臂,让他以指为笔,在她手上写字。

  庆生望她一眼,她坐姿端庄,一脸萧然,不像开玩笑,于是起身,拿一纸杯,接了半杯水,回屋里坐下。

  此时,果儿已将手置于桌上,她穿件白色短衫,雪白肌肤下,隐隐可见乌紫血管。

  庆生把手指伸进纸杯,沾上一点水,先提笔在她手掌心写了一个“你”字。果儿一个激灵,看样子,他触到了她的笑穴。

  她脸上的神经跳动了一下,但又忍住了。

  初行文,庆生有些陌生,又有些期待。落笔时,不免有些疙瘩。之后,调整状态,慢慢进入正轨。这才越写越顺,越写越好,字亦越来越多,由手掌心,一路往上,写到了她的肩胛骨。

  如同两军交战,冲到了对方前线,不敢再深入探敌,这才止住。

  写毕,果儿问他写了些什么字。

  庆生答:“是一句话。”

  果儿又问:“什么话?”

  庆生没说,只让她猜。她猜了几次,没猜对。果儿让他揭晓答案,他不肯。

  倒也不是不肯,而是害羞,不敢讲。毕竟,是些私密话。可以写出来,但绝不敢对她讲。

  他写的正楷字,只不过换了载体,果儿应该知晓了一部分,其中意思或许早就明白。不过,不敢确定,或者说,不敢相信,仍要庆生说出来。

  庆生不愿讲,果儿便作势去抢他手中的“笔”,庆生自然便要躲。屋里狭窄,庆生要躲,果儿便追。

  一追一躲之间,两人撞在了一起。时间突然静止,两人默不作声。紧接着,先是秋虫低吟。继而,帘卷西风,波涛翻涌。

  两人闹得正欢,梦突然中止。他醒了。醒过后,庆生忆起梦境,便把写字称之为弹琴。

  此刻,面对阿碧,庆生的手指头,不知不觉地弹跳着,像弹琴的前奏。

  阿碧仰靠在椅子上,“飞翔”了一会儿,侧过头来,望见庆生神思恍惚,便问他在想谁,是不是思念远方的妻子。庆生心中有愧,脸倏然红到了脖子根。

  见庆生低头不语,阿碧越发来劲,继续调笑了几句。浴缸的水放满了。庆生关了水龙头,回来时,阿碧起身告辞。

  庆生送她到门口,跨出门外,阿碧又回过头来,柔媚一笑:“晚安,做个好梦哦。”

  庆生合上门,又趴在门口,通过猫眼,看外面的情景。看了一会,什么都没看见。这才离开,从包里换出睡衣,准备洗澡。

  躺在浴室,闭上双眼,享受这难得的时刻。然而,脑海里却浮现出阿碧的笑,赶都赶不走。

  泡了澡,披上睡衣出来,吹干头发。行步至窗前,拉开窗帘一角,看了看外面的世界。

  街头人影渐少,但灯光依旧辉煌,显示出这座城市,夜生活的丰富多彩。庆生坐在床上,看了一会儿电视。

  没什么好看的节目,有些无聊,刚关掉电视。摆在床头的电话响了,酒店内线,隔壁阿碧打来的,问他房里有没有吹风机,她那边的坏掉了。

  庆生刚用过,说要不要我给你送过去。

  阿碧说:“哪敢麻烦你。我过来,借用一下。你,方便么?”

  庆生说:“好。”

  他起身,把床铺好,衣服整了整。这时,门铃响起,他去开门。阿碧穿件黑色睡衣,丝绸质地,门一开,她大大方方进了屋。

  从庆生手里接过吹风筒,接上插头,坐在椅子上吹风。吹了几下,不太方便,便问庆生:“可不可以再麻烦你一下,帮我吹吹头发?”

  庆生说:“能为美人效劳,乐意之至。”

  阿碧笑:“俗话讲,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才多久不见,嘴就变得这么甜了,跟谁学的?”

  庆生说:“我这么笨嘴笨舌的,哪里甜了?”

  吹风机一开,风声轰鸣,热风滚烫,谈话就听不到了,阿碧不再说话。庆生吹着风,不时转身体,一会儿前,一会儿后。

  他站着,阿碧坐着。他居高临下,吹风机也居高临下,风从上往下吹,吹乱了她的头发,也吹乱了她的睡衣。阿碧身体里的风景,随风起舞,若隐若现,令人头晕目眩。

  有那么一刻,庆生甚至能感觉到,阿碧在他面前,敞开了自己,交出了心中秘密。他觉得她在暗示他,可以再往前走一步。

  就好像,当初,他在果儿胳膊上写字时,果儿对他的暗示一样。

  不过,今日不同彼时,阿碧也不是果儿。

  他对她算不上真正了解,总觉得她的主动或者暗示,无非受了闯总之命,一旦他真有所行动,可能就会陷入泥淖。

  因此,他一直在努力克制。

  然而,理发师为顾客服务,必然会有些肢体接触。庆生用手往下梳理阿碧的头发时,同样触碰到了她的丝绸睡衣。

  柔软光滑的睡衣,发出一道明亮的光,像阿碧眼里,明媚的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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