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他的话，吉田悠太歪了歪脑袋，边思考边慢慢开口：

  “把阿辉藏起来之后……老师说，过两天他会找人来和我们做游戏！”

  说到这里的幽灵看上去很开心，语调都不自觉昂扬。

  “——玩鬼抓人的游戏！”

  重点来了。

  几人的呼吸放缓，全神贯注听着。

  “这个游戏的规则是这样的。”他悄悄看了一眼纪伊奏，“由那群人扮演鬼，我和阿辉扮演人，我们要藏起来不被鬼抓住，要是被发现了，就会变成新的鬼！”

  他手舞足蹈起来。

  “我以前最多都只和一个人玩游戏，那天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多人！”

  他拖长了音，又反应过来般眨眨眼。

  “不对，应该是那么多鬼？”

  “那群人是怎样的？”雪村雅司忽地开口。

  “他们都是大人，穿着同样的衣服……不过也有不同的人，带着奇怪的仪器在这里走来走去。”

  “有一次，他们差点就发现阿辉了！”

  “我急得不得了，还好最后我及时改变了空间，把阿辉传送走了，才没叫他被抓住！”

  他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的模样，可又不禁露出点得意，求夸奖般看着几人。

  “……”

  然而却没人回应他的话，所有人都只是沉默着。

  许久，雪村雅司才轻声开口：

  “那群人，应该是警察和检测妖异存在的夕见师吧。”

  纪伊奏无言地点了点头。

  纯白的白纸被染上墨色，一点点晕染开来。吉田悠太，明明一无所知，却成了心怀恶意之人的工具，直到现在什么都不曾意识到。

  被人如此利用彻底的妖异，即便是他们，也是第一次见到。

  他们不说话，吉田悠太也并不恼，而是继续讲述。

  “我以前不懂好朋友是什么，但我现在觉得，这是最好的东西了！”

  “老师不让我和阿辉说话，说他还得慢慢适应和我们做好朋友的日子。可我还是没忍住，偷偷跑到了阿辉的房间里。”

  “但阿辉总是躺在地上睡觉……看到我之后，也只会和我说要回家，不想再和我玩了之类的话。”

  “可我们的游戏不是玩得很开心吗？”

  “我已经不想让他走了。”

  吉田悠太的声音低了下去。

  “后来，我就不再和他说话了。”

  “这段时间，老师一直没有出现，等到那群和我们玩鬼抓人的大人们走了，老师才回来。”

  “可是这次他很着急的样子，一来就直接去找阿辉了，还拿着……”

  他四处看了看，忽地指向地上的小刀。

  “拿着这个东西。”

  “其实老师是想要我动手的，他要我……”

  “——‘杀死’阿辉。”

  “他说，只要这么做，阿辉就会变成和我一样的幽灵，永远都陪着我，再也不会说要回家这样的话了。”

  “我觉得这么做很好。”

  空阔的废墟内，清澈的童音说着令人背后发凉的话语。

  “但是我不懂，什么叫‘杀’，什么又叫‘死’？”

  “老师很生气，可是也没有办法，最后他就打算自己做。”

  “可是阿辉一直在哭……老师的手在发抖，过了好久，他什么也没做，又匆匆离开了。”

  “但第二天……也就是昨天，老师又回来了。这次他没有再听阿辉的话，而是用这个叫‘刀’的东西，扎进了阿辉的身体。”

  “我本来想问老师这也是一种游戏吗？可他做完这些后，又跌跌撞撞跑掉了，一点也不听我说话。”吉田悠太撅起了嘴，“接着，我就感到有一种特别的力量，笼罩了这里。”

  “这个力量好像是限制我离开的……但我本来就不想出去，所以根本没有在意。”

  “再之后，就是今天晚上了！”

  “老师带着你们一起来啦！”

  吉田悠太的眼睛亮亮的。

  “你们一来就在找我，一定也是来和我玩鬼抓人游戏的吧！”

  “……”

  这倒是个误会。

  “但是……”

  他看了一眼纪伊奏，郁闷道：

  “这个哥哥不知道做了什么，这地方就变得不受我操控了，我一下子就被你们找到了。”

  “然后你们又抓到了阿辉！”

  “所以现在，我们不应该遵守游戏规则，由我来扮鬼抓你们吗？”

  他仍然心心念念着自己的游戏。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老师和阿辉都在睡觉。”

  他飘到了长谷川辉身边，伸出的手穿过男孩的身体，带来一阵冰凉的刺激。

  后者无意识地闷哼一声，原本舒展的眉头紧紧皱起，眼睫不断颤动，羽织下的手指动了动。

  紧接着，他睁开了眼。

  迷蒙的眼四处打量，穿过吉田悠太透明的身体，他第一眼就望见了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松尾。

  身体下意识绷紧，却拉扯到了伤口，长谷川辉痛苦地蜷缩着身体。

  然而下一秒，他却感受到有一双宽厚的手在轻轻拍打自己的背，让那惊弓之鸟般的情绪缓缓平稳下落。

  他抬眼望去，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人的怀里，身上还披着一件看上去极为华丽昂贵的羽织。

  “我……”

  他张了张口，声音嘶哑。

  纪伊奏上前两步，恰好挡住了松尾的身影，温和解释道：

  “你就是长谷川辉吧？我们是应村长委托前来的退魔师。”

  因为吉田悠太这个幽灵还在旁边，他没有说得太清楚，但这个聪明的男孩应该能明白他们的身份。

  “现在你已经安全了，不用害怕。”

  闻言，长谷川辉的眼珠颤了颤，干裂的唇瓣抖着，猛烈的情绪冲击心头，他一时竟然什么也说不出来。

  “别紧张。”

  雪村雅司也是开口，声音沉沉，却尽力柔和。

  长谷川辉怔怔地听着，余光忽地瞥见了还有一个陌生的身影，抱臂看着这边。不知为什么，他下意识伸出了胳膊，却被雪村雅司制止。

  “你的伤还没好，暂时不能动。”

  长谷川辉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细弱的声音响起，如同自言自语。

  “在那一片黑暗之中……我一直走不到尽头。”他的字句有些颠三倒四，“我找不到路……不论哪里都是一样。”

  “但是我知道我不能停下来。要是停下来，一切就都结束了……我有这样的预感。”

  “可是我觉得好冷……温度在不断流失，腿也沉重地抬不起来，意识逐渐模糊，好像只要放弃就轻松了。”

  “……就在我想要倒下的时候，我看见了一道光。”

  他出神地与维利对视，再一次朝少年伸出了手。

  “温暖的光……”

  “我知道，那就是回家的方向。”

  他执着地迟迟不愿放下。

  维利叹了口气，终于走到了他的身边。

  温暖的触感交叠从手上传来，蔓延至四肢百骸，像是被太阳照在了身上。

  他说——

  “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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