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棺木崖边，焚化炉里的火正烧得炙热。

从正午开始，北灵清就一直守在这个地方，北灵石长老的物件也都是经他之手才落到了焚化炉里，再化为灰烬。

根据银州的族规，在接替已故长老的尊位前，后继长老必须亲手将先人的衣物逐件放入焚化炉里焚烧，以示敬意。

“石长老的衣物还剩下多少件？”北灵清问身后的助手。

这名助手赶紧清点了一下，发现身后就只站着三名护法，“只剩下三件了，一幅字画，以及两套长衫。”

北灵清低声“嗯”了一下，而后稍稍提亮了嗓音，“把那幅字画递给我吧。”

“是，清长老！”

北灵清将字画接过来并小心地摊开，本以为会需要细品一番，谁料画里的景色竟是如此的熟悉，只一眼他便认出那画的不正是不久前爬过的天眼山吗？

望着已经耸入云端的仙雨池，北灵清的思绪又开始膨胀起来。

他很努力地回想那日登上仙雨池以及取到朱晶液的场景，可记忆里却是一点线索都没有，这不禁让他怀疑自己的大长老之位是不是实至名归。

“清师兄！”后殿的方向，轻步走来的北灵箫突然唤了一声。

北灵清立马回过神来，看见北灵箫就站在不远处，“箫师弟，你怎么来了？”

在这之前，北灵箫一直在前殿张罗明日接任仪式上的事宜，“我刚刚去向大族长禀告，前殿的事宜我都安排得差不多了，出来后看见你这边的火光还亮着，就想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箫师弟，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你也看到了，我这里已经没有几件要焚的物件了，你还是先回去歇息吧。”北灵清想也没想便谢绝了对方的好意。

“那好吧，清师兄——”说着，北灵箫突然躬身行了个大礼。

北灵清也是大吃一惊，“箫师弟，你这是做什么？”

“自那日从天眼山下来以后，我一直没有机会好好谢一谢清师兄的相助之恩。”那次的考核中，为着被瘴气精熏晕的北灵箫，北灵清所做出的勇气和牺牲只怕没有人会比他更能体会得到。

如今北灵清成功继承了大长老之位自是最好不过，可若是失败，那么这个时候愧疚难当的北灵箫估计再也没有面目去见人。

北灵清俊笑一声，“即便是要谢我，也没有必要行这个大礼啊。”

“今日一过，你就是银州的大长老了，以后免不了要时常去拜你，但到那时却再也没有今日这一拜的意义，清师兄，请允许我以师弟的名义再拜谢你一回。”为表庄重，北灵箫还保持着刚才拜谢的姿势。

北灵清快速上前扶住他的双臂，“箫师弟，我接受你的谢意就是。”

也是自这一刻起，北灵清忽然觉得朱晶液是不是自己拿到的也没那么重要。

咣——

次日卯时的钟声响起，随着朝阳的光辉已经将娲神娘娘的尊像照亮，其脚下青色地毯的两边，平地上以及每一层宿舍的楼道里，早就挤满了等候着这一刻的谷殿学员。

他们个个都展露出翘首以待的身姿，只为能更加清楚地捕捉到这一难以遇见的时刻。

银州大族长北灵琴曾于昨日亲自下令，在举行大长老之位接任仪式的这一天，谷殿内所有的课程都必须往后挪一日。

因此，每一位观看仪式的学员实则也都属于轻装上阵。

百米多长的地毯由谷殿的正门一直铺到了娲神娘娘的尊位前，尽头处，祭祀木桌，蒲团，以及祭品等一切准备工作都已安排到位，而地毯两边的秩序则是由近百名连成一线的青莲护法当班守护。

虽过去了好几个时辰，但他们仍挺直地立在各自的岗位上，犹如一道道稳固醒目的标杆。

由于维护秩序的防线是一早就安排好了的，所以平地两侧的男女分布十分明显，男生宿舍这一侧都是男学员，而女生宿舍这一侧都是女学员，几乎没有任何例外。

南木霖和东宏伟伏在宿舍外的围栏上，正一边交谈一边等着仪式的开始，底下平地中央的视野对他们来说可以算得上是一览无遗，因此没有随着其他的室友跑到底下去也属于一个明智之举。

咣——

嘈杂中，辰时的钟声很快就接着响起，围观的人群一听纷纷安静下来，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放置祭品的地方。

咋一看，那里除了光线最是明亮以外，而且还站立着三位大长老，北灵琴以及余下的七位小长老。

“接任时辰已到，有请新任大长老北灵清就位！”北灵竹作为谷殿内最年长的一位长老，理应由他来主持这次的接任仪式。

于是青毯的另一尽头处，身穿黑色长衫的北灵清手持大长老的专属雕花木杖，在二十名青莲护法的前后拥簇下，踏着资深之人该有的步伐缓缓走来。

今日的北灵清眉目庄严，神情专注，不敢露出一丝一毫的疏忽，以至于沿途的学员见了他都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漫长的一段路程走完后，北灵清终于在众人的注目中来到了娲神娘娘的尊位前。

看着比自己大过数十倍的雕像，他虽然感觉到自己微不足道但眼神中却是敬意满满，这一刻，仿佛与对方的距离也被一下子拉近了许多。

就在北灵竹摊开继任大长老之位的谕旨正准备诵读时，北灵清正好面向前方跪在了蒲团上，四周也随之静成一滩湖水。

“仰娲神娘娘之姿，尊现任大族长北灵琴之意，晓瑜银州，已故长老北灵石的大长老之位将由上一任小长老北灵清继任，并于即日起，正式入主祥云阁，望尔在今后的修炼途中，继续秉承恪尽职守的风格，万事以银州的族人为先，行事以银州之念为念，以银州之忧为忧，并永不忘记昔日许下的誓言——”

听见“誓言”二字，北灵清不由得回忆起初入谷殿修炼秘术的那一天，那次是在娲神殿里，一名护法将拿来的一块玉石板放置在他跟前，让他把手掌贴在上面。

待照做后，北灵清看见玉石板上很快就产生了纯白色的幽光，之后在场的所有人都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除了这些，接下来还有一篇很长很长的祭文，而后来的那个环节直到现在仍令他记忆犹新。

“学员北灵清此刻在娲神娘娘的面前立誓，在正式步入谷殿后的日子里，必定会遵守殿规，刻苦修炼，争取能早日成为一名为银州分忧解难的族员，即便是在学有所成以后，本人也会不忘初心，继续为银州的全体族人披荆斩棘，承担重任，并永远效忠于现任大族长——”

稚嫩的回音结束后，北灵清才高声应道：“北灵清愿意遵旨！”

“请大族长为新任大长老赐簪！”

等候在右侧的一名护法随即端来一个铺着红布的托盘，而托盘之上安放着的则是一枚既精致又晃眼的银簪。

在近距离观看的族人一眼便认出，这枚银簪要比他们平时戴着的更大气高级一些。

“清大长老，恭喜你成为银州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一位大长老。”熟练地将银簪插入盘好的发髻中后，北灵琴还不忘恭贺对方一句。

“谢过大族长！”

仪式进行到这里，北灵竹，北灵墨以及北灵泉三位老者皆是默契地对视了彼此一眼。

虽然从外表上看，他们三位和新任大长老的穿着服饰几乎完全统一，但论个人的气质，四者却大有相悖之处。

也是，若是将他们身上的古稀之气与北灵清的壮年之姿相比较，差距的确很明眼。

“竹师兄，今日得了个这么年轻的小师弟，你感觉如何？”北灵墨将头扭向北灵竹那边，脸上挂着笑容的同时问道。

北灵竹微微皱眉，只简单答了一句：“一切尚在适应中。”

听着两位师兄的对话，站在一旁的北灵泉表情要比他们更加复杂。

回想起北灵清刚进谷殿修炼秘术时，北灵泉就已经是一名响当当的小长老，这些年在他的手底下也出过不少优质奇才，而北灵清和北灵箫恰好位列其中。

看着昔日的徒弟摇身一变成为了和自己平起平坐的同辈大长老，其间的滋味尝起来确实令人有些别扭。

“请四位大长老就位，与大族长一起接受谷殿众人的朝拜！”

北灵清从容地从蒲团上站立起身，待加入到比以前更高一级的行列后，他与其他三位手持同等仪杖的大长老两两分立于北灵琴的左右两侧。

接下来，自然而然地，在场的七位小长老理应移步至底下众人队伍的前头，带领他们进行此时此刻的环节。

于是平地上，楼栏前，谷殿内的全体护法与学员皆面向北灵清那边单膝跪地，齐声高喊道：“见过清大长老！”

就在众人弯腰伏身之时，瘦个子的北灵桥低声哀叹道：“只差一点大长老之位就是我的了，真是可惜啊！”

试问谁会想到仙雨池内发出的气味能迷晕一个人？又有谁会想到折返回去又赶回来的北灵清居然能后来者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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