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明显感觉到王伟那张脸上的神情突然一僵。

  即便我心里尴尬居多，但此时此刻还是觉得略胜他一筹，在孩子面前搞怪，也算是还了他一次“人情”。

  然而我心里的好胜还没压下去却迎来儿子滚滚而来的问题。

  “哦，是小裤裤呀！妈妈，那为什么我没有？还有你的呢？

  你的也没有吗？”

  我额头一阵细汗：“……”

  两排黑乌鸦从我额前排排过~~

  反观王伟，他脸上刚刚的黑沉和僵冷顷刻间消散不见，换上的是嘴角拉扯出来的笑，然后背对着我们继续捣鼓他刚刚承诺给儿子做的土豆丝以及对我承诺拌的皮蛋。

  这死出！

  居然也不帮我说句话。

  “妈妈？你怎么了妈妈？”

  “是不是忘记买我们的了？”

  “唉呀，没关系，没买的话我们就带家里的就好了。让爸爸一个人穿新的。”

  “……”

  我百口莫辩。

  还要硬着头皮感谢我儿子这么体贴人。

  “好，今天我们就不出门了，这次将就将就，下次给你也安排上。好不好？”

  “好的。那我去收拾我的东西，我知道我的小裤裤放在哪儿。”

  “……”

  儿子回到房间找他的小裤子后我便火速赶到厨房。

  一巴掌拍在他屁股墩。

  声音不大不小，但我回头看儿子没从房间出来，也还算是安全。

  “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差不多得了。去看看电视，马上就能吃饭。”

  “你还有心情吃饭？没看出来呀王伟，没想到你这种人居然有朝一日也能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尴尬之上！”

  他剥皮蛋放在盘中，边剥边看我。

  睫毛往上一抬，压住上眼皮，露出完整漆黑的瞳孔来。

  那深深的笑就在里面。

  “不是……你是真不怕找打呀？”

  “把你的手管好了！李云烟，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刚刚就是没把嘴管好，所以才把自己送进坑里的。

  自个儿掉进去就算了，还想把我往里面拉。你还算不算是个人？嗯？”

  “我不算个人？我不算人，那你算什么？”

  “你自己想想你刚刚的所作所为，有那么一点点人性吗？”

  他和我闲聊着，找到糊辣椒面，抖手均匀撒在皮蛋上。

  “切！这就是我的江湖规矩，你想怎么样吧？！”

  我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就是不低头。

  非要看他能把我如何。

  “行，你可以守住你的江湖规矩，我也可以选择闭口不言。”

  “你！……”

  “妈妈妈妈！妈妈！”

  就在这时，小家伙从他房间走出，嘴里嚷嚷着喊我。

  “怎么了？”

  我只好走出厨房，迈向儿子。

  “妈妈，我已经收拾好了。呐~~你帮我保管一下，我的小裤裤。”

  我觉得有点儿手热……

  到底还是抓住儿子递过来的烫手山芋。并点头承诺：“好！我帮你放好。”

  “那我去看电视了。”

  “  Ok。”

  半个小时后，饭菜全都端上桌。我陪孩子看了十来分钟电视就进了厨房，和他一起准备。

  此刻夜色已深。

  我们举杯共庆新年到来。

  电视上在播央视春晚，场面非常热闹，呈一片喜洋洋之态。

  而小区楼下亦然如此。

  已经有不少小孩走出房门，汇聚在小区楼下各处，燃放烟花爆竹。

  业主群有点炸。

  有些人在里面说：【物业你们能不能管一管下面这帮孩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什么地方能乱放火炮？要是引起火灾谁来负责？】

  【是啊，也不知道是谁家小孩，自己管理好不行吗？想放烟花爆竹自个儿在家放，刚刚从楼下走了一圈回来，那场面简直了，堪比拆迁区，整一个脏乱差了得！】

  也有人持反向观点。

  【楼上还真是懂规懂矩呀！就连大年三十都不放过自己，始终那么端着，像神仙似的。

  喜欢端自己端着就好了，何必为难几岁的孩童？

  搞得自己好像出生就这么大岁数，就在公司受压迫，被生活压得无所遁形似的！

  你没童心就算了，别把小孩的东西也给压没了！】

  【哟，楼上的人骂谁呢？怎么骂的这么难听？！难道你们家小孩就在楼下？就是楼下的一员？你把你们家人的生命不当生命，我们的生命可宝贵着呢，如果你家小孩就在楼下，麻烦你早点把他叫回去，别造成不可挽回的事后又后悔！】

  【可不是？跟圣母似的！】

  【可惜我不是女人，你可以叫我圣父！人家物业都发话了，围着小区一直在巡逻，小孩不在小区活动的地方玩乐，那你们要让他在电梯走廊放吗？你要不放心就下去时时刻刻盯着，毕竟你的生命这么宝贵，不是吗？】

  【……】

  “吃饭！”

  就在某个时刻，我手机突然被王伟一下抽走。他放在他另外一只手边，我不好够到。

  而我碗里还剩大半碗饭。

  “……我就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这一大桌子菜还不够你看？”

  “……你好凶啊~~”

  我用筷子插着碗里的饭，但也仅仅只是胡闹几下，很快认真埋头吃起饭来。

  “凶什么？一会儿饭菜就凉了，你那个胃你自己不知道？”

  “……我是在关注本小区的情况。儿子不是买了烟花爆竹吗？你想好一会儿去哪儿放了吗？”

  “就楼下放，哪儿放？”

  “可是他们在群里吵，说不让在小区放烟花爆竹。”

  我把刚刚在群里看到的和他说。

  王伟给我挟了一块皮蛋，根本不把心思放在这上，只一个劲儿扒饭吃菜：“随便他们怎么搞，去年也有人这么说，不也一样？逢年过节的，不喜庆喜庆有什么意思？

  他们找存在感罢了，不用搭理。”

  “但……每个人角度不一样嘛，担心安全也是对的。”

  “到处都是绿化植被，周围一片跑道，空地。还有值班的物业，要真说有什么，对面还有消防，旁边还有警局。

  现在在岗位上的人比我们这些老百姓还要担心。但他们依旧还是睁只眼闭只眼，你猜是为什么？”

  “……”

  我确实无话可说了。

  有些东西虽然不一定对，但也讲不出有什么错来。

  “在岗人员没有回家过年，三十晚上也积极开展工作，守护万家灯火。

  为的就是让大家过个开开心心，热热闹闹的年。而不是让人在群里因为意见不合吵架，更不是让人担心会不会引起意外发生。

  只要全都按照规定来，就不会有问题。怕的就是那些不按规矩来的人。”

  我被他这话深深折服。

  是啊，人生在世，一年也就只有这一天。举国欢庆，就连春晚末尾都会燃放烟花，小孩子的童真怎么能就这么被剥削呢？

  各自遵守规矩就好。

  “嗯。那我们什么时候下去？”

  “看儿子的想法。”

  我于是又问儿子。

  “宝贝，你想什么时候下去？”

  “妈妈，等到快凌晨的时候可以吗？一会儿燃放烟花时间一到就立马下去。

  不然下去太早会很冷的。”

  “行。”

  吃完饭，收拾干净。我们一家三口又窝在沙发看央视春晚。

  还是以前的老配方。

  小品、相声、唱歌跳舞。

  就连几个主持人都有熟悉的影子。

  年轻的已经长大，年老的还能掌控全局。

  大家都这么相辅相持又过了一年。

  “王伟。”

  我倒在他怀里，斜着脑袋，悠然看电视。手轻轻把玩着他衣领，用又轻又柔的声音喊他。

  “嗯？”

  他抓着我的手，将我摁在他的胸膛处，不让我再乱动。

  “我们什么时候领证结婚？你之前说托人看的日子看好了吗？”

  万家烟火，灯火辉煌。

  我虽在他身边，却还是想把一些事情办得圆满而妥当。

  他估计没想到我会在这时候问这个问题。

  短暂愣住了一下。

  但很快又缓和好，手指轻轻在我耳边揉着、抚摸着。

  “你不问这个事儿我差点给忘了。我给他发个信息问问。”

  说着单手搂着我，那一只手把手机掏出来，指尖在键盘上跳跃着。

  “你还认识能看日期的人？”

  我有些好奇。

  就现在而言，他身边我认识的人也就只有刘强，还有他妈。

  仅此而已。

  即便之前他在我耳边提过：简单摆几桌，我在贵阳还有一些朋友。

  这些朋友我一个都还没见到呢。估计等摆酒那天才能见上。

  “嗯。认识一个，以前在一块儿工作过，一开始大家还不信他能看，毕竟这东西术业有专攻。

  后来经历一些事儿后大家默认他在这方面的能力。大盘小事也都喜欢问他一口，半信半疑嘛。不影响利益的前提下信信没什么。”

  “嗯，那他看日期有什么讲究吗？”

  一般都是有讲究的，比如说给看日期的人封一个红包，买点礼品。

  就看他这边是什么规矩。

  “那个不用你考虑，你只需要等着就行了，其他的我自己知道。”他挠我的头，我往后一仰，面对他。

  却听到他说：“你怎么这么爱管事？就不觉得累吗？”

  是啊。

  我也觉得我是个爱管事儿的人，从小到大就恨不得每件事儿都自己亲力亲为。不是没想过放手，只是因为放手得到的结果并不能如我所愿。

  甚至说还会特别砸。

  久而久之就成了现在这副性格。

  但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相比亲力亲为，什么都管，我害怕的是后续带来的失望和没有办法弥补的结果。

  我不想那样。

  “不累啊，本来就是我自己的事情，还关系到我们这个小家庭。你们就是我这辈子奋斗的目标，我甘之如饴。”

  他闻声一笑。

  然后轻揉一下我的头，声音里全是我喜欢的柔情蜜意。

  “我是担心你，有我在，别把自己搞得这么累。”

  “我也担心你呀。”

  儿子在一旁咯咯咯的笑。他似乎听得懂我们说什么，却又似乎听不懂，但小孩有眼神，人家知道看表面，看我们相处。

  我也迎着儿子的笑，回他一个温柔又富有爱意的wink。

  他回我一个wink。

  “你们两个背着我打什么哑谜呢？嗯？”

  王伟出声问。

  我和儿子同时把脸一撇，留给他一个侧脸或是后脑勺。就不给他解答疑惑。

  他挠我痒痒。

  “快点说，你们母子俩背着我打什么哑谜？说！”

  “哪有？是你多想了！”

  “还不承认是吧？快点儿，我没那么多耐心等着。最好现在就给我点头承认，乖乖的告诉我你们在密谋什么！”

  “就不告诉你！”

  儿子也跟着我一起卖关子：“就不告诉你！还不赶快放开我妈妈？你再这样，老了我可不管你啊~~”

  “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虽然是反问，却一点压迫力都没有。我们三个现在更像是在玩一个一家三口的剧本杀游戏一样。

  其乐融融。

  这游戏被打断，主要归功于他手机里突然跳进来的信息。

  刚刚的事儿还在我脑海中被置顶，信息一来我自然很关注。

  “是他吗？”

  王伟点头。

  儿子看我们神情严肃一些，也不再同我们闹，跑到洗手间撒尿去了。

  我把身子往上挪了一些，靠着他的肩膀，和他一道看手机上那人回复的信息。

  “按照我们的生辰八字推算，得等到2月去了。可以吗？”

  上面写了一个数字，说2月13号是良辰吉日。属于我和他两个人的良辰吉日。

  农历二月十三。

  那就是3月份去了。

  我一边看着这信息数字和文字，一边细想。

  在某个瞬间他突然低头，噙着我的唇亲了下来。

  满口腔全都是独属于他清冽好闻的男性气息，但这个吻在儿子开门出来之前合适断掉。

  “怎么不说话？”

  他用指尖理顺我的头发，又摩擦着我发鬓和耳旁的肌肤，轻声问。

  “我在想这个日子应该穿什么样的衣服？”

  “嗯~~3月份，应该是3月中下旬，这时候天气好还挺好穿。纠结这个做什么？”

  “穿薄一点好看呀，显瘦。”

  王伟的眼神带点深意，然后缓缓挪到某个位置。

  眼底拉开意味深长的笑来。

  我用手肘抵了他一下，示意他克制点，正常点。

  “怎么这么容易恼羞成怒？”

  “你才恼羞成怒！我看你一点都不正经，不适合托付终身！”

  “你说什么？”

  “我说你不适合托付终……唉，王伟，口水呀，别敷我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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