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好奇他接下来的答案是什么。从这个老板问的问题可以得知他从来没有带着女人在身边过，但他认识儿子。

  所以才问我是不是他老婆。

  我的期待值都已经被拉到最高点，可他伸手给儿子拿了一串烤串递过去，对旁边的男人说：“赶紧去做你的生意去吧，不忙吗你？”

  “诶……成天都忙，忙得很，你又不是每天都过来，多和你吹两句不行啊？”然后戴帽子的男人看我，和我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那你们一家三口慢慢吃，我先去后厨了。还有什么需要添加的叫我。”

  “嗯。”王伟应。

  “好的，谢谢。”我回。

  这烧烤吃的我有点儿上气不接下气的，我观察了一下这个店儿，再加上老板是他朋友的原因，我找了个机会把孩子先放在他这儿，让他帮我看着点。

  又直接当着孩子的面说：“王伟你跟我来一下，我有话要和你说。”

  然后他还没回我就转头看孩子，在孩子的凳子旁边蹲下，抽纸巾给他擦擦嘴和他说：“儿子，爸爸妈妈要出去一趟，你哪里都别去就在这等我们好不好？”

  小家伙一脸茫然。

  看看我又看向王伟。

  “你放心，妈妈不会丢下你不管，就是有几句话要和爸爸单独说。一会儿就过来找你，你在这乖乖的等。嗯，最多10分钟，好不好？”

  说完我便扭头，锁准王伟的手机，微微扬着身子伸长手拿过来，递给他：“你把手机拿着，可以设定时间，10分钟后我肯定回来找你。”

  小家伙终于点了头。王伟是不肯定也不否定的态度，但最后被我强拉出去了。

  我找了一个能看着孩子的角落停下。也把手松开。王伟静默站在原地，本来就高，挡住我面前一大片光线。

  他的情绪分不出好与坏，看着平常却又不太平常，让我难以分辨。我真的很不习惯他现在这个样子，所以开门见山地问。

  “王伟，你是不愿意和我说话吗？不愿意和我站在一块儿？也不愿意和我有任何交流？

  给我一个理由。为什么这么对我？”

  我进去的事儿他也不是不知道，他当时就在现场亲眼目睹。当时也没这样，后来到监狱后他和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以后我都不会过来看你了，你自己好好的。”

  我都可以接受，我都能想得通。我也不该要求他去看我，或者要求他现在对我很好很好。但最起码不要这样冷着我！

  “那你希望我怎么对你？”

  他不答反问。

  我一口气都已经提到嗓子眼儿，骂人的话差点就脱口而出了，最终攥紧拳头又硬生生压了回去。

  我努力不让自己像个泼妇。

  “你究竟什么意思？可以明说吗？我真的不想和你绕弯子！王伟，你刚刚这样说，难道你不觉得心虚吗？

  你要怎么对我？

  你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这一点你否认吗？”

  “我不否认。人就是在变，李云烟，这一点在你当时冲动的时候就应该想到的。”

  好。

  这样挺好。

  终于把他心里的话憋出来了。总比我什么都要靠猜，靠敏感的去维持来得好。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变了？”

  “难道你没变吗？”

  他又反问。

  “没有！”我十分坚定地回：“我没有变，我依旧还是我，还是以前那个李云烟。如果现在发生同样的事情，我依旧还是会那么做，绝不后悔！

  这就是你觉得和我之间的差异吗？你觉得性格有差异？处理事情也有差异？”

  他没有回应。

  “没关系，有什么就可以说什么。我知道你曾经有一个特别高贵的身份，我也知道站在你的立场，或许想的永远和我不同。但如果你觉得不合适了，或是不值得了，你可以离开。你的离开不存在什么抛下不抛下，只是你的选择而已，只要你有选择我就会尊重你，但绝不是像现在这样……明明不愿意又非要去干的这种别扭的样子！你这样不会衬托出你的光辉和伟大，只会让我觉得很别扭，很难受，你……”

  “你以为我没想过要抛下吗？啊？你以为我的心就是铁打的？你以为我就没有点自己的思想了？！所以呢，所以你告诉我，我应该要怎么选择？李云烟，事情再来一遍，你还会选择那样干。是，你挺厉害，你也挺干脆的。但你把事情未免想得太简单了！

  说到底，你当初不还是在赌吗？

  赌我不会放着孩子不管！赌我一定不会见死不救！

  难道你没有赌吗？可你有想过，如果你赌输了孩子怎么办？成年人之间什么都是赌博，什么都是靠赌。

  赌一个机会，赌一段关系。可孩子又有什么错？你把他的出生也当成是一种赌了？

  他还没有自食其力的能力，李云烟，你知道吗？我没你想得那么好，我没有！

  我为什么会报警？

  不仅仅是要你坦白从宽，赶紧把这事儿给解决了。也是在给我自己留一个退路。我想逼退自己，你知道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曾经很多次想要逼退自己。

  你被警察带走那天，我无能为力，我那句话也是说给你听的，但我一开始并不想那么做。我和老刘都已经走了，我和他已经走了你知道吗？可我居然该死的再回到城里以后……在我下车的那一刹那，又上了另外一趟回去的车，把孩子接走。

  我满脑子都是，我离开时他看着我哭的稀里啪啦，撕心裂肺的样子。你能明白那种感受吗？

  你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吗？我把孩子接到手里，我把孩子放在怀里，他靠在我肩头那一刻就停止了哭泣，可依旧孩子抽搐。

  我该死的会跟着心疼。我本来就不是他的……

  可我会心疼。

  李云烟，那一刻我就特别佩服你，真的，我特别佩服你。我一男的都觉得你比我还干脆，你真的……

  我都在想躺着有一天如果我做了什么……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儿，或者……

  你又会怎么对我？会不会也那么干脆给我一刀？会不会转身就走，不留一点后路？

  你会吗？”

  他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带刺的刀戳在我的心脏上，都不是致命的，却还有一种能治疗其他伤的奇异功能。

  我心里一直犹豫不定的东西终于在这一刻全都得到了一个最标准的答案。

  他曾经是走了的。

  抛下孩子走了。

  可叫他到城里下车的那一刻又突然回去了。

  在这个过程中他们有多煎熬我就不用说了。那样挣扎的过程。

  那和我们以前经历的所有事都不一样，那个时候离开才是最正确的选择。我在他身上看到的很多事情都是偏于理性，可他在我这儿统统都是感性。

  那种理性和感性的冲突，如同把人架在火上炙烤，那火力还不是平常的事儿能与之相提并论的，那根本就是要把人往死里逼，非让人做出一个抉择来。

  我太明白了。

  所以我太心疼他了。他刚刚问我，问我说倘若有一天，如果他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儿，我会不会也这么干脆？

  这话算是问到点上了。

  无论我和他有多么契合。

  无论我们是否在一条绳上。但是，我们无法否认，我们最终都只是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也有比较的人。只是相对于一些皮面比较，我们更喜欢把事情往长远考虑，用一条比较长远的目光去比较一个事儿，一个物，一个人。

  可是，那也只是曾经，也只是我自以为是的干脆和冷情。

  其实在和他很多个相处的日子里，我早就已经为他深深折服，被他深深吸引。自从认识他以来，我的心逐渐被替换成他的颜色，最后整颗心都只是他。

  只是他不知道。

  我也不想承认。

  我觉得这些事儿没必要拿到口头上去说，说出去也不会改变任何，可我觉得现在可以和他说说了。

  我下意识往前凑近一步，他后退一步。或许是因为他后退这个举动一下刺激到我，我抬头和他目光对视，他看见我眼中闪烁的水光，眉头轻轻动了一动。我知道他肯定也是动容了，但心里还有一道防线始终挡着我和他。

  这条线必须得撤掉，不然我和他谁都不好过。

  在他后腿之前我一个用力狠狠抱着他的腰，使劲儿再使劲儿。

  “李云烟，你这是做什么？

  这是商场，不是在家里。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要动不动就抱来抱去，我不是一个小孩子，随便给我个糖，给我个枣，我就……”

  就在这时，我突然踮脚在他唇上亲了一下。他的话就止打住。与此同时也垂眸紧盯我。

  “你的话好多，总算是闭嘴了。刚刚说了这么多累了吧？

  接下来就和我说行不行？”

  他没应，始终安静地盯着我。但就在我要开口之前一秒他突然道：“时间不早了，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吧。孩子得休息了。”

  说完他就把我的手拉开，想走。可我怎么可能会让他走？话都已经说到这儿，气氛都烘托到最顶尖的位置了，我怎么可能放弃不要了？

  孩子一天晚睡，并不会影响到什么。但如果我和他之间的事情解决不好，才会长长久久的影响孩子。

  我把他拉回来。

  他还坚持要走。

  这一来二去推拉的动作把他的外套给扯到肩膀处了。

  “不差这几分钟的时间，我有必要现在就说清楚，我不想拖到回家，王伟，我……”

  然后……我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因为刚刚在拉扯的过程中，他的衣服滑落到肩膀。我和他说话时，眼尖地发现展露在我面前的衣服不一样。

  “……”

  这是一件毛线织的毛衣，颜色是浅咖色，毛线是上等毛线，1000多块钱一斤的那种羊毛材质的。

  当时我和孩子还住在遵义那个平房里，那天我推着孩子出去游逛，突然走到一家店，是卖毛线和一些关于织毛衣或是打毛线鞋的东西的。

  这个年头几乎没有人织毛衣或是打毛线鞋了。但在我们小时候特别盛行。

  一时心血来潮，我就突生出想给他织件毛衣的想法。心想着到时候送给他，要让他经常穿着，经常想着我。

  所以我选了店里最贵的那种线。在夏季打，刚好入秋就能让他穿上。我几乎把时间都已经计划好，什么时候毛衣织出来，什么时候才能穿，都大概想好了。

  可没想到后来……事情变得越来越糟糕，也很突然。

  那毛衣我最后织得只剩最后一只袖子，我准备带到贵阳再接着织的。当时我让快递上门，这件毛衣就随着那些行李一块儿被快递运到贵阳。

  后来……

  哪里还有时间和心情去想一件毛衣？可我没想到居然还能再看见这毛衣……

  就被他穿在身上！

  “你想说什么就好好说吧。”

  他回应了一句，旋即准备把衣服拉回去，想把那件毛衣遮住，可我又如何会放过？

  “这是不是我给你织的那件毛衣？”

  “李云烟，别拉拉扯扯的，这是在商场。你想让别人看笑话吗？”

  “我问你这是不是我给你织的那件毛衣？”

  他不回。

  我就继续把他的外套剥开，直到那件衣服完整落在我眼里，我下意识摸他两边的手臂，有一边是没有衣袖的……

  我仰头湛湛看着他的眼，几乎是泪如雨下。他嘴唇微微动了一下，好像是想喊我的名字，可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始终没发出声来。

  最后……是他一个大力把我紧紧搂在怀里，这力道好像要把我硬生生嵌入他的骨髓之中才肯善罢甘休。

  我觉得好疼好疼。呼吸疼，心脏疼，浑身五脏六腑都在发疼，眼睛和鼻子也因为眼泪灌入而疼。

  如果死活松不开面前这个让我这么疼的男人。

  我用拳头在他后背一下又一下捶打着，我在他怀里泪涕横流地抱怨着：“王伟，你怎么这么傻？啊？

  你怎么这么傻？怎么这么傻呀？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你说呀。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又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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