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问柳春珺想不想离开陈家，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见门嘭的一声打开了，雪魄一阵风似的进来，端了一盘水萝卜，笑嘻嘻道：“屋里烧着炭盆，火气太大，吃点萝卜降降火。”

  柳春珺拿起一块萝卜递给钟素心，问道：“你刚才问我想什么啊……”

  钟素心见雪魄在，低下头啃萝卜，含糊道：“没什么。”

  不多时灶房那边做好了饭，柳春珺陪着钟素心用了午饭，席间不停给她夹菜，钟素心吃的肚子溜圆。

  饭后柳春珺有些困乏，想要去郑氏的床上歪一会，钟素心拉了拉她的衣袖，“珺珺姐姐，你跟我一起躺会吧，我们好久没有一起睡了。”

  从前在青云门的时候，柳家笔墨铺子后头的小院里，摆了一张竹榻。

  夏日午后，柳春珺经常和钟素心一起歪在上面午睡，醒来就有柳士林切好的西瓜，两人边吃边笑，钟素心到现在都记得那时候的惬意。

  柳春珺嗯了一声，靠着钟素心躺下，两人说了几句话，柳春珺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钟素心这几日睡得多了，没有什么睡意，一直盯着柳春珺看。

  见柳春珺即便在睡梦中，眉头仍旧微蹙，心头有些难受。

  “爹爹……爹爹……”柳春珺在睡梦里叫了两声，大概是梦到了父亲柳士林。

  没有人比父母双亡的钟素心更能理解这种感受，她的眼睛瞬间被泪水淹没，脑海中回忆起许多过往，一种抑制不住的冲动让她想要把一切都说出来。

  鸡头山上，风更大了，天空洋洋洒洒开始飘起雪花。

  陈朝安的人海战术起了作用，死了七八十人后，暴露的两队虎卫终于力竭，一行八人死在了新扑上来的锦衣卫刀下。

  眼看天色阴沉，雪花漫洒，陈朝安心里焦急起来。

  视线瞄到杜策，他灵机一动：“你那条狗呢？让它过来。”

  杜策牵了一条黄狗出来，陈朝安指了指竹榻上的被褥，“让它闻一闻。”

  杜策眼睛一亮，带着黄狗在竹榻边嗅了很久。

  等杜策牵着黄狗出了茅屋，他被黄狗直直带到茅屋前面那片悬崖那里，要不是及时收住脚，险些跌落下去。

  黄狗站在石板上对着悬崖，不停的狂吠着，石板下的众人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唐延几人互相看看，手里的刀剑紧握着，随时准备出手。

  陈朝安眯着眼睛看着那块石板，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大声喊道：“贵人，在下手里带着你上次用的那种炸弹，您请出来吧，在下不想伤及无辜。”

  空旷的山谷里，他的声音回荡着。

  卫坚心中一凛，那种炸弹是他从金陵军中所得，上回在兜率寺已经尽数用完了。

  难道上面来抓他的人是金陵军中的？不管是谁，他实在不愿再造杀孽，往前一步就要出去。

  唐延一把拉住了他，在他耳边急切说道：“主子，他在耍诈！那炸弹全部给我们了，绝对不可能还有的。”

  卫坚迟疑间，人已经被唐延拉回了山洞里。

  陈朝安在平台上等了片刻，见始终没有回音，等不下去，让人四处查看能否有下去的通道。

  众人看了一圈,只能瞥见悬崖一觉,山石嶙峋,长着一些矮小的树木,看着不能藏人.

  而平台四周的岩石滑不溜丢,根本没有下手的地方,不由怀疑陈朝安的判断.

  “陈大人,这悬崖根本下不去人,若要躲在这里,只怕早就滚下山崖了.”

  牛得草上前一步,挡住陈朝安的视线，“不如我们在山上再找一会吧，实在找不到就赶紧下山吧，雪再大一点，咱们就要被困住了。”

  陈朝安不理他，转头看向徐五德，“把刚才那些树枝拿过来，点燃了扔到石板下面去，记住，往里用力。”

  说完他做了一个手势，徐五德顿悟，带了人点燃树枝，一把把扔到石板下去。

  有的火把滚落山崖，有的却落到了山洞口，唐延一脚踢了出去。

  陈朝安也不着急，让人折了更多的树枝过来，在石板上烧起了一个大型的火堆，十几个人站在石板边上，不断的往下扔着火把。

  唐延几人不住的踢打着火把，可惜落下来的火把实在太多，他们身上穿着的毛毡斗篷都被溅上去的火星点燃，腾的一下子烧起来。

  几人赶紧将斗篷脱下来，在山石上拍打起来，一番动作总算灭了火。

  可因为他们停了对抗火把的动作，山洞口已经堆起了一座火堆，干燥的树枝噼里啪啦的燃烧着，根本没办法再下手。

  唐延几人用刀尖挑开火堆，想把火势变小一些。

  卫坚站在后头，看着前方茫茫一片幽暗的湖泊，空中弥漫的雪花，面前一堆红红燃烧的火，捂住口鼻往前一步，手扶着山石把身子探出去，往上喊了一句：“你看我是谁！”

  陈朝安听到声音忙带了杜策站到石板边上，两人探身往下看，正看到一张清瘦的脸庞，下巴上有淡淡的青须，他展开笑颜，露出一口白牙。

  唐延几人目眦俱裂，伸手要来抓住卫坚。

  卫坚转头看向他们，摇了摇头，“我意已决，你们不要过来，不然我现在就跳下去！”

  “主子！”

  唐延几个八尺高的汉子眼睛通红，流着泪嘶吼了一声。

  卫坚转过脸，仍旧看着陈朝安，问道：“你是哪路人马？”

  陈朝安看了一眼杜策，杜策激动的胸脯起伏着，郑重点点头，他确认这就是画像上的那个人。

  “圣上的人。贵人，你上来吧，在下不会伤害你，只是请你去京城做个客。”

  卫坚哈哈一笑，眉头轻挑，轻蔑了看了一眼陈朝安。

  “你无名无姓，不配抓我！告诉卫铖，只要一天拿不到传国玉玺，他永远都是乱臣贼子！”

  说罢，他看了一眼唐延几人，“对不住了，我累了，你们也各自为安吧。”

  卫坚最后一次看了一眼眼前的世界，伸手接了一片雪花在手上，看着它慢慢化掉了，他抬手擦了擦眼角，不知那是雪水还是泪水，火光里唐延看到他手掌上一片水光。

  “不要啊！”

  唐延几人哭喊着，山谷里回荡着骇人的哭声。

  远处躲着的另外十来个虎卫听到这声音，情知不对，不顾自身安危，个个冲出来，杀到了悬崖前面。

  陈朝安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个翩然而下的身影，暗自心惊。

  他怎么能投崖呢，他是天潢贵胄，不该是最怕死的吗？

  鸡头山顶道雪越下越大，风雪里杀声一片。

  遥远的丹徒县城，千秋桥一处宅子里，雪花也满天风扬开，柳春珺的一颗心比冬夜还要冷，她“噗哧”一口血，吐到了素心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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