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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禾抢石失守


第二日下午,西南的七万兵力已经悄无声息地越过石牌岗。

  炽烨的行军选了第二线路,他绕过了离西南最近的小赢洲,把军队直接开向与禾枪石接壤的石牌岗,这三地,是兵家必争之地。禾抢石与北冕城接壤,北冕国赋税大部分来自这两地,无这两地则无北冕国的天下。

  炽烨要争的并非禾枪石,虽然打仗需要银子,但西南富庶,并不缺银子,炽烨取道禾枪石,只不过是要绕外军身后进入京城,他的目的是控制石牌岗。

  石牌岗与北冕城一样,地理位置都易守难攻,周边是崇山峻岭,外军驻守在这里,石牌岗是控制西南和都城的要塞,从西南,军队要想进入北冕城,必须经过石牌岗,小赢洲一带也可以行,但一段是崇山峻岭的山路,一段是水路,几万的部队要通行,难度太大,若是不经石牌岗,要想进入都城,就要取道岩前,行程大大增加。

  争兵莫如争石牌岗,只是炽烨知道的,北冕国的外军将领也都知道。稍明兵略者都知道炽烨会取道石牌岗,只是没有想到炽烨来的速度会如此之快,缘稹的外军都还没有防备。

  第三日拂晓之时,外军被西南的七万兵力打醒了。炽烨的兵变是迟早之事,早在星宿任天宿厅卜正时就预见了这一天,炽烨的星相有异时,星宿就指出,炽烨世子面相金气太盛、为人胆大敢为、精力充沛、又性格严厉,但处事精明敏捷。这类人,不能不防,用好可事半功倍,一旦用不好,就像今日,兵变是对他来说,手到擒来,只看是哪一天。先王复利驾崩后,北冕城的人都没有把西南放在眼里。

  西南军队以雷霆万钧般的迅猛和果决在两日内已经穿过西南的数座山,来到石牌岗,打得外军措手不及,消息送达京城时,石牌岗数城城,相继陷落,土崩瓦解,进入禾枪石也只是想与不想的区别,北冕城有岌岌不可终日之势。

  辛彦之没有亲历过战争,战争并非像辛彦之想的那样,只是两方在空地上一对战,赢了的一方拿到战利品,匆匆回家过日子。在战争中,数量不代表力量,外军的数量是西南兵力的两倍之多,还是被西南打得军心涣散。

  战争是一场搏斗,当辛彦之把整个北冕国都拉入战火之中时,这场搏斗也从他与炽烨两个人之间的战争,扩展到二十几万士兵之间的搏斗,一哄而上的士兵将战争的目的变得单一,就是打垮对方。战争变成纯粹的暴力,在这种对抗下,双方士兵的对抗情绪也被释放出来,都磨刀霍霍地向着对方。与西南军队不同的是外军的士气,西南此次来,是为生存而战,他们带着不怕流血和牺牲的精神往前冲,而北冕城的军队就打得略显沉闷,尤其是在接连失利后。

  没有经历过战争的缘稹跟辛彦之一样,在对待战争这件事上,都是白纸一张,缘稹甚至表现出了对战争的疯狂与着迷,他野心勃勃的希望将炽烨打垮、打散。在北冕国兵力占决定性优势的情况下,取胜根本不是问题。问题是,他的十五万军队还没有搞明白打这场的仗的意义在哪里,他们打了胜仗能实现什么目的?外军上下都在消极作战。

  外军根本不明白,西南只是宗室,这是内战,缘稹在打自己的堂兄,军队在打自己的手足,这场战争无绝对正义,既没号召力又无代表性,若是打赢了,是乘胜打到信安君的老巢,彻底消灭西南的子民,还是只是打赢来占领西南的土地?

  彻底消失西南,似乎不太可能,信安君手上有着七万的兵力,即使北冕国有军队二十万,这个数字也不足歼灭西南,当北冕国前线的军队都想明白这个结果时,他们恐慌的心态开始发酵。这股情绪已经压制不住,先是从外军高层慢慢散播,作为高层武官,他们有着独立的思想和见解,一旦他们开始胡思乱想,下面的军队也都被感染了。与西南军队相比,他们本就缺乏斗志,现在个人情绪更浓了,他们开始担心个人安危,前线的他们是最直接感受到战争所带来的死亡威胁,在接连失利之后,他们甚至无暇顾及胜负了,也抛弃了那点可怜的忠诚,对西南的敌意自然也减弱了,他们失去了最初对西南的愤怒的感情,开始厌战,当底下的兵士将这股情绪反馈给桓安与冯志时,他们二人并没有感受到来自死亡的威胁。也是,一般在战争中,官位最高的将领都是在后方,根本不会受到战场上的刀剑的威胁。

  军队的负面情绪与统帅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北冕国军队的最高指挥权挂名是剑洪,实权却在桓安手上,中军将领是冯志,桓安虽然有打仗的经验,但跟剑洪比起来,他的战术只能算是纸上谈兵,而冯志在接手中军时,只是北冕国的乐正,又是一个畏首畏尾的人。他们一个傲慢、妒忌,一个优柔寡断,两个人相同的地方是,都撑不起事,没有人对军队的损失承担责任,于是,失利也成为一种理所当然的结果。在需要展现将领意志力的时间,桓安与冯志都做起了甩手掌柜,既没有制定有效的战术,也没有想办法消除士兵的消极情绪,更没有用自身的意志来鼓舞士气,他们甚至不知羞耻地退回了禾抢石,兵家必争的战略要地石牌岗正式失守。

  缘稹的朝堂也一片水深火热。老将剑洪首先以身作则地站出来,请求出战,却被缘稹好意谢绝了。缘稹拒绝他的理由很简单,怕他功高震主,缘稹当日卸下剑洪的军权时,也有部分担心是怕剑洪会在背后帮助缘遥,费了力气拿走了他的兵权,他断是不肯再将兵权交给剑洪。

  北冕国最有资格的两位老将都站在他的脚下,他看了看邓荣,还是没有启用邓荣的意思,邓荣富于谋略,既智勇绝人,且有大度,仁爱驭下,能得士心,此时再将军队交于他手上,再想收回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大殿之上的邓荣也显得心不在焉,作为曾经叱咤风云的武将,邓荣心中忐忑不安,他既希望缘稹将兵权交给他,又担心。兵权一旦真的交给他,他面临两难的抉择,是为北冕国尽忠还是选择改朝换代。伊莲在世时,他没有谋反,却依旧吃了“谋反”的苦果。

  缘稹继续将外军指挥权交给桓安。桓安终于将心放到肚子里了,即使在危险的战场上,桓安都没有将多少心思放在打仗上,作为主帅,他个人的性命安危并不受前方战事的直接影响,大部分时间,他是坐在军帐中似睡非睡地坐着度过这一天,桓安喜欢的是权力,身为外军统领,他在意的是兵权的绝对集中。所以,在营中,他会时不时地排斥中军将军冯志,这一切,都逃不过剑洪的眼睛,若继续用桓安打下去,外军迟早就打没了。

  这个时间,剑洪提出了不一样的声音。

  “大王,西南的兵力不足以打进北冕城,西南虽有备而来,但若是外军得到足够时间休整,定会一举击溃西南宗室军,此时,不妨先向西南求和,不出半月,失去的石牌岗便会被收复。”

  剑洪在这个时间像文官一样,提出一个藏着掖着的办法,在不能有效地消灭西南宗室军兵力时,剑洪退而求其次,想通过“耗”来疲惫西南宗室军,重新修补北冕国深陷泥沼的外军,先是任由炽烨占领石牌岗,再趁这个间隙,调整外军的消极情绪,重新积蓄力量反扑,这并不是一种最好的方式,只能算是无奈之举。

  剑洪的上疏,在邓荣看来太言过其实了,这时西南正处于猛攻势头之上,北冕国大军在这个时间退守,西南定会在这个时间继续发动猛攻,穷追不舍。从用兵的角度来看,剑洪的上书也有一定道理,北冕国在兵力上胜过西南,双方对兵力情况都知己知彼,炽烨也有可能会接受这个结果。只是剑洪的分析中有一丝自以为是,炽烨虽然也会考虑剑洪的提议,但接受的可能性极低。

  “不妥,司马大人所荐之法,只适合交战中处于弱势的一方,这个时间向西南求和,若是西南看透,必遭到西南的猛攻。”

  与剑洪不同,邓荣既是武将,也是文人,邓荣第一个响起了反对之音,这个声音与缘稹一拍即合,缘稹也否决了剑洪的上疏,新王缘稹的否决带有孩子气,他只是觉得议和会丢了面子。而邓荣再一次以北冕国百姓为重,将战事拖到明年,虽可以消耗炽烨的军队,最终的结果可能会是缘稹赢得这场胜利,但整个北冕国都会被拖入战火之中,对复氏江山是好事,对百姓,却是最得不偿失的方法。

  坐在王位上的缘稹,更像是武将,而不是一国之君,北冕国的江山虽然就在他的手上,他却还没有搞清楚接连失利的利害关系,更没有明白外军中存在的各种问题,不仅对北冕国的军队不熟悉,在朝堂百官的任用上,也不了解臣子的性格和才能。

  若是放在平时,邓荣定不会拿出这种仁义来对待战争这么危险的事物,战争就是战争,需要流血和牺牲,这种不流血的“仁慈”对北冕国政权百害而无一利,现在看来,他的提议更有利于炽烨,毕竟,西南到都城山长水远,粮草补给都不占优势,他当年打过狮岗城之战,他最清楚。还好,缘稹竟响应了邓荣的提议。

  占领石牌岗之后,炽烨也在分析,接下来在禾枪石一定会遇到缘稹军队更猛烈的抵抗。但他并不想把他的士兵留在石牌岗打消耗战,他迅速夺下石牌岗,不单单是想打垮外军,更想震慑一下北冕国的军队,炽烨心中明白,以他手上的兵力,想一下子打垮缘稹的军队是不可能的,因此,他先集中兵力夺取石牌岗。他放弃了兵分两路抢夺禾枪石的提议,因为他明白,向一个方向连续进攻要比忽东忽西地进攻更加有利,更容易取得胜利,分散夺取禾枪石,既分散了兵力,又浪费了时间。

  缘稹的军队是因为损失惨重而士气低迷。在前线情报中,虽然留在禾枪石的兵力少得可怜,但石牌岗的战略要地远比禾枪石重要,因此,他要集中兵力拿下石牌岗。

  更重要的是,炽烨猜到了,傲慢的桓安一定会亲自带兵争夺石牌岗,炽烨就是要逼退桓安,因为他知道,依冯志的性格,定不会给桓安像样的支援。没有什么比逼退桓安更能引起北冕国军队的恐慌了,让桓安与冯志同时退回禾枪石,更容易造成兵败的假象。果然,桓安与冯志失守石牌岗的消息像雪球一样在北冕城越滚越大。

  远在岩前的缘熠对这场战争的细枝末节都在关注着。夏训每天都将最详细的消息带到缘熠面前,缘熠却跟剑洪起了同样的想法,他在心中想着,若他是缘稹,会放任炽烨,炽烨是攻方,需要战争补给,拖是最好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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