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君王复利的忧心
雪已经越下越小,变成了小青花,落到人身上便识趣地融掉了。君王复利肩上多了一件黑色鹤氅。
“儿臣给父王请安。”
“是老四啊,进宫看你母妃吗?”
“儿臣今日特意来给父王请安的,今日好巧,在毕宿门还遇到了炽烨世子和大哥。”缘瑞故意提缘遥与炽烨见面之事。
“自后中秋之后,寡人也都未见过炽烨了。”君王复利听到之后,脸色慢慢变黑了,在儿子面前,君王复利在尽量维持一个父亲的形象,不会说翻脸就翻脸。君王复利心中比缘瑞想的还要多,缘遥从回宫之后就要撕毁与辛洛的婚约,想与信安王府联姻,现在,信安君的长子也来到江波殿。这比联姻还可怕,这是结党。儿子大了,君王复利也生了忌惮之心,对缘遥,他的耐心也已经到了极限。“你先退下吧,寡人还有国事要处理。”
君王复利看着眼前不断飘零的雪花,又想起桓杨的话。君王复利的脸色马上变得阴郁,比翻书还快。
“下臣以为,可为敏安郡主在其他七个王子中挑一位来做夫君,一来,断了嫡王子的念想,有利于方国稳定,二来,与王子结亲,更合信安君之意,宗室不比一般的富贵门楣。”太师桓杨在庄贤娘娘提起这件事前就已经想过,若真促成缘遥与信安王府的联姻,现在的局势也会变了,缘遥无疑会变强,他也不想让缘遥变强。
“太师可有合适的人选?”
“武安君年已十九,又尚未娶妻,武安君素有大王的骁勇,这几年,又屡建军功,下臣以为,武安君最合适。”
君王复利瞟了桓杨一眼,这个想法,他曾经也有过,那个时候,他是想用荞衣和炽烨的婚约来绑定信安王府。君王复利本来就不相信信安君,他本想借着国婚辛洛落水一事,顺势清理一下信安王府,就暂时将荞衣的婚事压后了,这一拖,又是半个月,如今再提起,变成缘祁和敏安。显然,对于这场姻缘,君王复利是不满意的。
从君王复利皱眉的表情中便能看出,君王复利在犹豫。犹豫是肯定的,缘祁一身的军功,正因为这身军功,君王复利才早早地打发了他封君开府,在今日立储时,君王复利最担心听到他的名字。但若是让缘祁与信安君结成亲家,无疑会壮大缘祁的势力,真要争起来,太子之位不给他都不行。从君王复利的脸色中,桓杨看出来了,君王复利是防缘祁的,或许对缘祁,君王复利也曾动过杀心。
“大王,武安君已开府,若成婚,便会与其他宗室一样分封,这些年,宗室虽有封地,但一直久居京城,大王可借这次机会,一并将宗室都分封封地,既能避免太子之位的争夺,又利于北冕国的稳定。”桓杨不仅提出了一个问题,还上呈了解决与防范的方法,这正是君王复利喜欢用他的原因。作为臣子,他有处理问题的技巧和智慧。这个问题,恰恰是君王复利迫切想解决的,他知道问题点在哪里,但他作为君王,总不能事无巨细地都自己出方案,他需要有人起带头作用。
“让内史来起诏。”君王复利觉得是时候斩断了,他转头对身旁的剑洪说道。
“是,大王。”
内史起草了诏书,一刻也不敢耽搁,马上送去了信安王府。时间紧迫,武安君大婚之日在五日后。君王复利与星宿不同,正因为星宿择选的国婚日子间隔太久,才让缘遥一而再,再而三的有机会来悔婚,他给缘祁下了这道婚书,没有时间来抗旨,也没有给信安君时间来考虑,时间紧迫,中间也不会生出变数,也彻底断了缘遥的念想。
内史在信安王府宣读诏书时,信安君和炽烨都心中一惊,以为自己听错了,信安君还反复问多了两遍。
“内史大人,是武安君吗?”
“是的,君上,贺喜君上,大婚在五日后,时间匆忙,就不扰君上准备了。”
“复利这个家伙……”这桩婚事让信安君气愤,炽烨看出他父亲生气的原因,他父亲本可以用敏安来坐稳北冕国的嫡王妃一位,太子之位落在缘遥头上,也便是信安王府的福气,却没有机会实现了。缘祁虽然也不差,但跟缘遥比,要打磨出来,需要费一凡力气,更何况,他与缘遥本身底子就不同,就好比玉石,能不能磨得出来,是另一回事。
“父亲,先消消气。”炽烨心中也急,他着急是因为一时看不懂君王复利这盘棋。
跟炽烨一样焦虑的是江波殿。
“父王还是亲近一直在身边的儿子。”缘遥失望,四年之前离开江波殿时,他本不想要太子之位,只希望他父王能多看他一眼,回宫后,当真的争起来时,他才知道他父王对他是有多冷淡。他一定要争到手,原因还是跟当初一样,只有这样,他父王才能多看他一眼。“当本王还是个孩子时,父王唯一会夸的就是沉稳、聪慧,可本王想说,本王不沉稳,本王是任性的,也是易怒的。为何却偏偏一次一次被丢弃?”在国婚与太子之事上,他都失败了,败在他父王的感情之下。
辛彦之和阿郭不停的抬头偷看缘遥,二人小心谨慎地交流着脸上的表情。缘遥神态有些失落,连说话都变得无力。
“殿下,此时不是谈父子之情的时间,殿下要想想接下来的议储,敏安郡主与武安君结亲,对殿下就变成了威胁。”
“这些京官,更相信信安王府。”缘遥似自言自语,此时他亦无他法。
“武安君大人对太子之位的欲望,是赤裸裸的。若接下来的朝堂立储,能守住之前的局势,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一旦出现变数,武安君就是最大的威胁。”昨日议储,信安君是支持江波殿的,可接下来,信安君能否支持江波殿,不好说。
“婚宴在武安王府,信安君也一定在,你告诉他,选江波殿,信安王府一样会有日后的荣华富贵,但若是守不住,本王成为太子的那一日,就是清算信安王府的日子。”缘遥轻轻闭上眼,这个决定做的艰难,更像是赌局,要赢,实在太难,毕竟,作为嫡子的炽烨被扔在狮岗城八年。
唯一欢欣鼓舞的是缘祁,西南狮岗城跟武安王府一样,手上都有兵权,这对缘祁来说犹如天助,有了信安王府,他等于手上又多了一只骁骑军,还多了信安叔父这个谋士,他仿佛看到不日的早朝,他父王下旨由他承继太子之位。缘祁急忙命人抬着他父王送来的聘礼去了信安王府。
跟缘祁一样开心的还有庄贤娘娘和缘熠,终于,事情按缘熠预想的发展下去了。坐在宝泽殿,缘熠仿佛已经看到,缘祁借了信安君的力量,跟缘遥拼个输赢。他心头又想到了老熟人:太师桓杨。
京官们在一个月内参加了两场王族喜宴,脸上都带着相同的喜悦涌入武安王府,京城中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有头没脸的人也都挤进武安王府,扎眼一看,比缘祁从西南凯旋带着骁骑军进城时还要风光。
辛彦之心中对出宫有了抵触,看到同行的队伍中有谢冲,辛彦之才放心。辛彦之看了看缘遥,他身后只带了阿郭、谢冲和毕月,缘遥没有说话,阿郭用眼神示意辛彦之可以出发了。江波殿这次声势有些大,此次出行目的也很明确,一来借机平息永一师父是嫡王子的谣传,二来,继续拉拢信安君。
缘祁没有把缘遥放在眼里。刚进武安王府,还没有坐下来,缘祁便急急忙忙地走到他身旁,很显然,离这么近,缘祁都没有看出江波殿主仆三人奇怪之处。缘祁甩开了身旁的缘遥,走到辛彦之身旁,辛彦之在心底想,这个人娶了缘遥要娶的人,缘遥现在见到应该很难过吧。他本想装出一幅失意的样子,想到缘遥对任何感情与事物都是冰冷的,他也没办法装出失意,只好一脸云淡风轻。辛彦之一脸的不在乎,让缘祁好不容易堆积起来的骄傲一下子垮掉了。
“国婚才成,没想到又迎喜事。这次是宗室结亲。”缘祁是特意到缘遥面前来炫耀一下他与信安王府的姻亲,言不由衷地在比女方娘家实力。“王兄怎么没跟王嫂一同来,这武安王府可是请了王嫂一起来的。”缘祁说着也不管缘遥愿不愿意听,抬头四处寻找王妃辛洛,没见到王妃辛洛的身影,他转身斥责家奴。“还不快去后院看下王妃娘娘到了没有。”
“男儿应当修身齐家平天下,父王寄于厚望,自是不能将精力全放在小家之上。”辛彦之也懒得应付缘祁的一根筋,一句话将缘祁噎得没有话接了。
在王宫中,终日都是算计着来生存,这一刻,缘遥又处在下风,见到缘祁,缘遥迅速收起眼里的五味杂陈,不许一丝神情出卖自己的不甘与凌乱。缘遥脸上没有表情,心却在排山倒海地翻腾着,因一个女人败在了缘祁手上,接下来的太子之位又要与他争,缘遥的心吃了秤砣一样坚定,一定要拿下太子之位。
人在不如意时总会索取亲人的温情和爱人的拥抱。缘遥想到了辛洛,他身边的亲人就只有一个名义上的王妃。辛洛就那么自然、灵动地跳出来,印在他脑海之中,此刻最想做的事是抱一下辛洛。女子总是柔软的,如水一般的纤纤细肢,如太阳一般的笑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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