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将这三千六百修士安置至凡尘俗世修行，哪怕只是耕云种月，亦足以令大明的灵脉汇聚更多元气，比单纯守护皇陵更能裨益苍生。据我所知，这些守护龙脉禁卫的修炼资源与俸禄皆是由朝廷的仙晶税收予以供给。

  朱林淡然一笑，略有无奈地回应：“确实如此，历代仙帝皆重血统渊源，我朱氏一门……咳咳，皇家朱姓，自古以来便是从微弱之境崛起，更须展现出皇家那浩瀚无边的威严道韵，不过你说的也是极有道理的。那么，就这样决定吧……”

  言毕，朱标提起已浸润仙露的神毫，在一片泛着神秘符纹的玉简上挥洒自如，开始了书写。

  朱林目光炯炯地注视着朱标书写的过程。

  待朱标放下笔，轻吹拂去玉简上的残墨后，将其递给了朱林。

  朱林接过一看，不禁愕然。原来自己刚刚那一番基于修炼资源分配的考量，却被大哥朱标在玉简的留白处直接签署下赞同之意，而且还在原先增加禁卫人数的条目之上，增添了数个涉及护陵法阵与祭天仪式的重要事项。

  “兄长，你这是何意？”朱林满腹疑惑。

  朱标神色肃穆地回答：“贤弟，我知晓你心中所虑。你出身商贾世家，凡事均以资源效益为先，然而在关乎家国兴衰的大事上，许多决策并不能仅凭利益二字来决断。”

  “可是，如今大明虽初建仙域，财力尚未充盈，这三千六百修士的修炼资源消耗与其他守护龙脉之事，已然是一项不小的开销。为何此事却非要执意推行呢？难道皇家的脸面，真的比提升百姓的生活品质还要重要？这笔费用，一年下来恐怕不下于几万枚仙晶吧？”

  “不仅是几万枚仙晶，就算耗资十几万枚，此事也势在必行！”朱标的语气坚定无比，“此决策不仅关系到皇家威信，更是维系整个天下安宁的关键所在。”

  朱林瞠目结舌，半晌未能回过神来。

  他实在难以理解，明明这些花费都用在看似无关紧要之处，只为维护一份皇家脸面，为何还能牵扯到天下的安危？

  朱标似乎看出朱林的困惑，嘴角掠过一丝赞赏的笑容：

  “贤弟，这治理天下，与你身为商人经营生意之道，实难相提并论。前者乃秉承天命大道，引领众生攀登仙途；后者则是历尽艰辛，只为求得温饱之余的一丝奢华。二者心念迥异，所走之路自然亦有所不同。”

  “身处皇家，身份地位与众百姓自然有着天壤之别。皇家子弟虽受万般供奉，生活无忧，但却如同走在薄冰之上，时刻担忧天下苍生福祉。寻常百姓但求温饱即能安居乐业，只关心自家贫富贵贱，则可安度一生。”

  “你如今还秉持商人之理念行事，有时难免会被眼前的琐碎之事遮蔽双眼，看不清国家社稷之大局。我不责怪你，但在处理政务之时，却必须将视野放宽，目光长远。”

  “我朱氏一门乃是天下共主，祖陵更是举世祖庭，莫说是三千六百修士，即便是三万六千修士，只要能够彰显大明仙朝的无上威严，那都是义不容辞的责任所在。”

  唯有朱氏宗族稳固，此世间方得安宁；唯有朱家威严屹立，我大明疆域方可雄伟壮丽！唯其如此，方能让黎庶安泰，四海归心，令大明威震寰宇内外！”

  “此乃治世者瞰览乾坤之识见矣！”

  朱标从容不迫地讲述着。

  他深知，只需朱林在往后的日子里，行事不失明智，且根据他对朱林品性的深入了解，朱林断不会做出荒唐之举。届时，正值壮年的父皇仍可稳坐龙椅数十年，待他接掌皇位之后，必会厚待朱林，使其自然而然地成为实质上的皇族中坚。

  故而，朱标欲使朱林理解自身策略，加深兄弟间的情谊，便向他倾授这帝王心术之要谛。其实，这些帝王心法，皆是他随朱元璋多年，点滴积累所得。

  朱林听完后，垂首轻抚下颚，陷入深思，良久无言。

  朱标品一口香茗，满面笑容地询问：“如何？此刻想通了吗？”

  朱林缓缓抬首，目光直视满脸笑意的大哥，神色庄重，脸色肃然，轻轻摇头否认。

  “你……”

  朱标一愕。

  朱林双眸微启，摇头直言：“兄长，你方才那一席话……在小弟看来实属荒谬至极。”

  “何出此言？”朱标手中杯盏一顿，疑惑不已。

  朱林严肃说道：“不错，在这个尊皇为天的朝代里，皇帝确乎是百姓头顶的天，但却并非能令天地万物和谐顺畅、无所不能的天！‘你想表达的是何意呢？’”朱标心中一紧，不明其意。

  朱林接着道：“兄长大哥，你说皇室乃是国家的脸面，皇家一举一动牵动着天下的风云变幻。然而，在小弟看来，真正的百姓，才是这国家的脸面！”

  朱标的嘴角不由得微微抽搐。

  朱林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兄长，小弟有一言，虽或许不合你之意，但身为太子侍读的你，对太子必然有一定影响力，而太子与皇上关系亲密，因而你亦可间接影响到皇上。是以，此事小弟不得不言！”

  “你又要阐述何种宏论呢？”朱标无奈一笑。

  朱林答道：“从某种程度上看，作为统治者的皇室确实拥有主宰天下的力量，但这并不代表天下便归属皇室一家独占。换言之，无论是何人执掌皇位，都有可能，但是万变不离其宗，百姓始终是根本所在。我大明的颜面并非在于皇上或皇室，而在于百姓生活的好坏。百姓若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即便皇室表面光鲜，亦不过是虚幻假象。作为百姓精神支柱，由皇帝领军的皇室理应首先考虑民生疾苦，而非所谓的面子问题。倘若皇上一味以面子为先，不惜耗费宝贵的国政资源于无用之地，那置天下苍生于何地呢？”

  “修真界基石的凡人还未踏入温饱灵安之境，仙庭却率先追求起了虚浮的颜面，此举岂非荒诞至极？小弟还听闻，近年来随着我大明仙域立足日深，异域仙使来访者日益增多，他们的确为我大明增添了四海来朝的威严气象，但这持续增长的外来祭品交换，又作何解呢？”

  “自家子民尚未满足温饱修炼的需求，却因那所谓的万国朝贺、天庭威势和皇家颜面，竟让那些仅携数头灵兽与珍稀资源前来进献的边陲小族得利，难道这意味着，我中土修士竟不及那些偏远蛮荒之地的微末族群了吗？”

  “此事归根结底，道理相通！不论兄长您如何看待我仅为世俗商人之见，抑或视我为目光短浅，我唯认一条真理：若自家黎民尚且无法滋养自身、修炼精进，那么即便拥有再多异域朝贺又能如何？倘若面临危机存亡之际，守护这片天地的终究是我等普通百姓，而非仙庭，更非那些从中汲取无数资源的异族使者。”

  “故此，我认为李知远提出的奏疏，不应批准！”

  朱林说完，未理睬瞠目结舌的朱标，径直起身，疾步走到远处书架旁，取下几页空白的灵符纸，随之抓起桌上的细毫灵笔，迅疾挥洒书写起来。

  朱林将方才的话语稍加提炼润饰，飞快写毕之后，又小心翼翼地将墨迹吹干，接着将折得整整齐齐的文书放入凤阳仙督李知远呈递的奏折之内。

  整理好奏折后，朱林开口道：“兄长，既然我们二人对于此奏疏的态度难以统一，不如把各自的意见书写下来，交由天帝陛下裁决便是！若是陛下与兄长的想法一致，那么我朱林便无言以对了。”  说着，他不禁苦笑一声，深知厚待诸仙盟友、和睦相邻乃是历届仙帝遵循之道，而这番谏言恐怕很难获得洪武天帝的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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