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万书：“。”

  在场的所有人：“。”

  段鸿迹的声音并不大，可却恶毒得恰到好处，能让周围这一圈人——包括迎面走来的薄天骄和“南枝”在内，听得清清楚楚。

  更为歹毒的是，说完这句话后，段鸿迹段大老板的脸上，露出了恰到好处的三分震惊、三分嫌恶、以及三分怜悯。尽显霸总的调色盘本领。

  围在帝万书身边的人群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微妙的神色，有几个面子功夫做得不好的年轻人，甚至不动声色地抽了抽鼻子，想闻闻空气中有没有什么异味。

  帝万书：“。”

  帝万书震惊了。

  宇宙中很少有人能让帝万书震惊，而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帝万书在与赵若明相处的时候，更多的也是感到有趣，而不是震惊。

  说实话，他确实有些恶趣味，喜欢看赵若明胡思乱想，猜疑忌惮，喜欢看赵若明紧张焦灼，一团乱麻。尤其喜欢看赵若明做困兽之斗的样子，连她累得半死不活的样子，帝万书都觉得动人。也正是因为如此，明明不必邀请赵若明参加这场宴会，他还是发出了请柬；明明和赵若明同行意味着泄密和危险，他还是选择了挑衅。

  可他千算万算，没料到赵若明竟然会用这种宇宙难寻的方法，物理意义上地拖延时间！

  在这个千钧一发的档口，帝万书竟然罕见地感受到了一种茫然而陌生的情绪。尤其是那些低等的人类将异样的目光投来的时候，这种情绪达到了峰值。帝万书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种情绪，但他隐约地感觉到，自己的脸颊，似乎正在发烫。

  就在此时，人群之中不知道是谁小声说了一句：“你们看轮椅底下……”

  众人虽然还在懵逼之中，但还是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帝万书坐着的轮椅的下方。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说时迟那时快，段鸿迹忽然随手从旁边吃瓜看戏的侍者的托盘上拿了一杯酒，极为夸张做作地一抖，大半杯酒顿时洒在了帝万书的大腿上！

  滴答，滴答。蜜色的酒液顺着帝万书的腿间向下流淌着，汇聚在地上，凝聚成了一小片蜜色的湖泊。看上去，与……还真有几分相似。

  段鸿迹歉意道：“对不住啊，帝先生，不小心把酒洒在您身上了。”

  帝万书：“……”

  他当部长这些年，见识过很多人，其中不乏无耻之辈、疯人院常驻患者、狂想家、无底线无节操的裸猿——但赵若明，赵若明！

  无耻者中的翘楚，疯人院里的皇帝，地球裸猿中最下等、最疯狂的那一批！

  帝万书张了张口，似乎想吐出某些字句，可是最终，他一个字也没吐出来。

  他也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说“我没尿”？还是说“那不是尿”？

  这位纵横宇宙的穿书部部长，此时此刻，在一群地球裸猿的面前，竟然罕见地露出了一种无措的神色——是真手足无措，不是为了恶心赵若明装出来的那种。

  段鸿迹露出了歉然的微笑，向周围的人一一颔首致意：“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段某老眼昏花，不小心洒了酒，弄脏了帝万书先生的衣服。诸位见笑了。”

  众人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段鸿迹才四十多岁，年富力强，老眼昏花这四个字哪个和他搭一点边？

  段老板，这是给帝万书先生打掩护呢！

  毕竟是宴会的主人家，在大庭广众之下贸然……嗯，发泄，不太体面。段老板顾及着龙城人的面子，不惜自污，让大家不至于太难看。

  段鸿迹，大善人啊！

  “发生什么事了？”

  一道声音劈开了场上诡异的沉默，人群如同一匹被剪开的缎子一般闪开了一条缝。帝寒天走到了段鸿迹和帝万书面前。

  赵若明心下冷笑不止，帝寒天这小子装什么大尾巴狼，他刚刚明明就在附近，一字不落地听完了全程。

  作为帝万书名义上的亲属，帝寒天应该是在场中最了解帝万书的身体状况的人了。不过，赵若明丝毫不担心这位总裁会拆自己的台。毕竟——一位野心勃勃想要架空你的叔叔，和一位大小便失'禁随时需要人照顾的叔叔，对帝寒天而言，还是后者更可爱一些吧？

  果然，在看到帝万书的现状后，帝寒天微微皱了皱眉，压低了声音道：“叔叔今天没垫纸尿裤吗？”

  当然，这个“低声”也就是见仁见智了。赵若明清晰地看见，原本站在人群前方的薄天骄和南枝，在帝寒天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赵若明把此生最悲伤的事情都想了一遍，才克制住了自己当场狂笑的欲望，尽管如此，她还是憋得挺难受的，不得不在意识海中掐着203的球身疯狂大跳。

  帝万书微微握了握拳头。

  他现在，非常，非常，想，把整个世界都毁掉。

  愚蠢的地球裸猿人果然是宇宙中最可恶最低贱的物种，如果不是宇宙的法则阻碍着他的一切行动，今天在场的所有人都绝对逃不过化为齑粉的命运。尤其是赵若明，赵若明——他要把她的骨头一寸一寸地捏碎再复原，掏出她的心脏看看它的颜色，然后用最精密的量子丝线缠绕住那颗黑心，塞回赵若明的躯壳里。每当想起这个瞬间的时候，他就要拉一拉丝线，让赵若明体会和他同样的痛苦。

  帝万书在疯狂畅想的时候，帝寒天已经和赵若明达成了共识。说来也怪，帝寒天和段鸿迹早已经是不死不休之仇，然而在此时此刻，这二人竟然默契得仿佛双生兄弟似的，全程没有一个对视，就把这场戏搭得天衣无缝。

  段鸿迹微微颔首，再次致歉：“我刚刚不小心把酒洒在了你叔叔身上，不知宴会厅中，是否有换洗的衣物？”

  帝寒天“感激”地看了段鸿迹一眼（也难为他竟能对段鸿迹露出感激的神色）：“当然，换洗衣服和一些别的……用品，都在三楼。我送叔叔上去换吧。”说着就要去推轮椅。

  段鸿迹连忙摆了摆手，客气道：“不必了，毕竟是我的过失，我亲自带帝万书先生上去吧。”说着，便推着身不由己的帝万书，连忙向楼上走去。

  帝寒天看着段鸿迹的背影，微微握了握拳头。可是很快又松开了。

  无论那两人有什么瓜葛，都可以以后再谈。他必须利用这个段鸿迹用精神病硬生生撕开的豁口，趁虚而入，夺回他在帝家的权柄。他清楚地知道这场宴会上有什么，现在帝万书不在，这里就是他的主场了。

  对权力的欲望压过了心中的烦闷，帝寒天转过身，冲众人微笑着道歉：“小插曲，小插曲。大家继续吧。”

  说完这句话后，帝寒天又转过身，欲盖弥彰地对侍者道：“擦一擦这里的酒，再用酒精喷一喷，消消毒。”

  用酒给酒消毒，如此智力堪忧的命令，在场之人竟无一人反驳，反而纷纷露出了懂的都懂的神色。

  唉，可怜的帝寒天先生，要替自家叔叔遮羞，一定很辛苦吧？

  唉，有德的段鸿迹先生，如此机智地维护了大家的体面，不愧是首富的胸襟啊！

  赵若明一边哼着歌推着帝万书上楼，一边兴致勃勃地对203道：“我的故乡有句老话：‘黄泥糊在裤裆上，不是屎也是屎了。’我今天才知道祖先的智慧真是深不可测，竟然有这么好用的谚语！哼哼哼~”

  203沉默了一瞬。也不知道赵若明的祖先们到底是何方神圣，不但孕育出了赵若明这朵奇葩，竟然还配套地写了这么多屎尿屁笑话为她保驾护航。希望祖先有灵，不会被赵若明气活过来。

  不过话说回来，危机来临之时，203这个高级智能系统首先想到的最优解是搬大监察组织的救兵，而赵若明的方法虽然……虽然味道大了些，却如此节能高效。

  203沉默良久，终是一叹：“宿主，我觉得……科技并不是衡量一个种族力量的唯一标准。”

  “你怎么突然有感而发？”赵若明好笑道。

  万象宇宙奋斗了五百年的一部之长，被地球裸猿的一泡尿浇灭了所有骄傲。说到此处，裸猿们的恐怖已经淋漓尽显了。

  “没什么，”203感叹道，“等任务完成后，我要把这件事写进自传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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