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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 长生之谜


  洛桑半夜醒来,灵络习惯性地一扫,白皓修的房间冷冰冰的,没有人。

她坐起身,披着白袄出门,抬头望去,一座斜指向天的山巅上,白皓修孑然一身地坐在那儿,明月触手可及。

……

“睡不着?”白皓修回头问她。

洛桑站得远远的,也不知该不该走近。

这些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小气”了......白皓修保持距离,是怕愧对于她,也没别的意思。所以洛桑觉得,自己还是别给一个中了融蛊的人增加负担。

“……你不也是?”她走过去,有点犹豫地坐在白皓修身边。

白皓修没说什么,回头俯瞰半山腰的烟波浩渺,云层下的村庄中星星点点的火光,好似银河倒挂。

这日子说是放羊,还真是放羊,每天除了赏雪发呆就是研究空间构术,日头似乎很长,又似乎一晃而过。

不过每天晚上都睡不着。

洛桑知道,他在想蒂依然。

——想就想吧。

两人并肩而坐,又仿佛身边无人。不知过了多久,山顶的寒意袭来,洛桑感觉鼻子有点痒,低着头打了个喷嚏。

白皓修身上释出一股热浪,帮她驱寒,这才问:“你想不想,回圣炎去?”

洛桑立刻道:“想。”

白皓修愣了一下。

洛桑摸摸鼻子,黯然说:“不过师父那边......有人照顾,我回去反而会被天行者感知到。而且,怀将军已经安排了......说是,过几天把我送回去,跟师父见一面,再正式接过来。”

“......”白皓修更尴尬了。

洛桑心里好不委屈,这就是怀化春非给白皓修塞个女眷吧?至于小年轻们怎么纠结,他才不在乎呢。她接着说:“我知道你不会,不会对我不好。”

白皓修浑身发僵,觉得她的声音细弱蚊蝇,怀疑没有风之耳,都听不见了。

“我也可以在怀府讨个差事。”洛桑努力保持语气平静,这些话她想了很久,始终是不愿轻贱了自己,坚持说完:“我修为不高,但魂师总归是有用的,以后不是还有死魂威慑?”

白皓修盯着山下,鬼使神差地说:“其实你不跟我,也能活得很好。”

“……”洛桑的心突然就死了。

白皓修焦头烂额地捂着脸,再也没法面对她。

洛桑的眼神稍稍又变,绝望中带点怜爱。然后施施然站起来离开,像一阵凉悠悠的微风。

白皓修深吸一口气,觉得心里压了块石头,最终独自吹着冷风。这月色下,雪山巅,望漫天星河,美得如梦似幻,可太过孤独。

他知道洛桑走了,茫然出一会儿神,竟幻觉蒂依然趴在背上,双臂还过他胸前,像一只慵懒美丽的猫。他可以站起来,背着蒂依然,安闲自在,一步步走到月亮上去。

————————————

也不知是不是曲魂作怪。

白皓修时不时的会断片儿一阵,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坐在半山腰一块裸露的石头上。

四月的冰雪初消,山顶上还留着白色的顶盖,映照阳光反射出蓝盈盈的色泽。天地间一片清明,呼啸的雪风也不令人痛苦,只有冷冽。

白皓修这才想起,只不过又过了一两天而已吗?

风之耳满山乱飞。

……

“朱大人,这就是虚夜宫啊?”

“是啊,你是第一次来。”

……

白皓修涣散的瞳孔微微收缩——

两个人,突然出现,一男一女。而那声音的位置,就是阚明瑞他们的重点观测区!那个雪天宗密道遗迹背后,用冥照结界圈起来的地下空间?

只听那少女道:“我还不知道呢,宗主居然从皇上那偷走三个无面者!虽然只有一个醒了……”

那朱大人说:“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白皓修突然觉得这少女的声音有点熟悉,在哪里听过?

她接着道:“那朱大人,你知道为什么宗主要杀阁老吗?”

白皓修蓦地一凛,居然想起来了,这少女的声音他真的听过!就是去年跟着阁老去虚圈喂养亚种的那个小姑娘夏冉!

而那朱大人,正是朱艾。

“呵?”朱艾审视道:“阁老不是皇上处死的么?”

夏冉道:“可是是宗主背后操纵的呀,你当我傻?暴露坐标又不是他的问题,是那些拿着黑炎令的教徒。”

朱艾反问:“那你说为什么?”

夏冉说:“宗主这么做?哼,被董先生说动了呗,非要让我当阁老。”

不知不觉,白皓修浑身紧绷起来,像一头蛰伏的猎豹,精神也彻底醒了。这几年的殚精竭虑,惶惶不可终日,琉璃岛海沟下的埋伏、蒂依然离别时的眼神,伴着他的恨意,纷至沓来。

白皓修努力调整呼吸,控制自己,别让曲魂有机可乘。

“涅狄已经把空间构术交出来了,”夏冉接着说:“可我们的人都学不会,董先生强渡生死劫都不行。所以他们朝改构大脑这个方向动心思了,对不对?”

朱艾没吭声。

夏冉说:“我是星云体,我成为阁老算力就达标了!就算灵子量不够,还有枢晔哥。”

朱艾“哦”了一声。

夏冉苦道:“可是我不想学!我怕,那空间构术把董先生都搞得魔障了,我要是能学会......”

朱艾这才安慰了一句,“你放心吧,既然你是唯一的星云体,董卿蓝拿你当宝贝疙瘩。”

夏冉嘀嘀咕咕地说:“你不知道,他最近很吓人的。”

朱尔说:“他一直都很魔障,但最近不是因为空间构术,是因为涅狄把崩玉计划交出来,他觉得完圣体计划有门儿了。”

夏冉问:“当真?”

朱尔说:“嗯。”

夏冉想了想,“我听你们说过,这才是皇上搞无面者的真正目的?”

朱尔冷冷道:“是啊,这样也好,很清楚了,长生的皇帝、摆脱不战之誓的超级强者,天地不容。”

夏冉紧张不已,“宗主要动手了?”

朱艾说:“没错。”

......

白皓修听得太入神,头脑中风暴席卷——他们是突然出现,是通过半位面的乾坤搬运来到此处的,要跑也只是一个瞬间的事,打草惊蛇于事无益。

白皓修一边全神贯注地听,手上放飞地狱蝶,让阚明瑞带人包抄!

“所以你做好自己的工作。”朱艾带着夏冉开始移动,边走边说:“至少现在不需要你做什么。”

夏冉有点慌,“但这次你要出动吧?搞那么大阵仗,不但一号六号出舱,还准备三百支融蛊箭!那不是要把晁都和徽州都给毁了?”

朱艾说:“没那么夸张,就是审判镇和长宴城。”

白皓修大惊失色!又召一只地狱蝶,这次的消息直接传给蒲瑾!然后下山,平行移动追了上去。

“我们这边打我们的,”夏冉接着说:“但静灵界的仗为什么要管?”

朱艾沉声道:“宗主夫人的仇不报了么?”

夏冉无话。

两人沿着一条下山的密道向北,去往一座颇具规模的冶金厂,阚明瑞他们也发现了。但对方有冥魂术者,贸然出击可能得不偿失。

冶金厂就太吵了,浩浩荡荡的火风声、捶打声构成屏障,并且还有结界,白皓修即便标记了朱艾和夏冉的声音都很难再听清楚他们的话,断断续续地凑不成句子。他们似乎和某些同伴汇合,而阚明瑞正在犹豫要不要攻进去。

突然,白皓修听域一静,好像朱艾和夏冉来到冶金厂深处的密室,只听七八个人低声默念一句:“天宗万年。”

黑腔开了!

一头亚种虚兽被他们召来当交通工具,所有人披挂反膜被虚兽抱入怀中,隐入黑暗,消失不见。

白皓修呼出一口气,浑身发麻,满头大汗。

一炷香的功夫过后,蒲瑾过来,将白皓修等人全部打包带了回去。

————————————

“完圣体?”怀化春不敢相信,“你确定你没有听错?”

白皓修想了想,事体重大,瞒不过这些老狐狸,把风之耳交代了。

怀化春和蒲瑾对视一眼,满心狐疑。又问:“你是说能听见方圆一里范围内,所有的声音?”

白皓修说:“对。”

蒲瑾问:“所有是指什么?”

白皓修说:“就是所有……蚂蚁搬家那种程度的不行。”

阚明瑞笑不出来,后知后觉地说:“那岂不是……很吵吗?”

白皓修有点无奈,“一开始很吵。后来能控制住了。”

阚明瑞脑子里闪过一些凌乱的画面,正灵院第三年,白皓修眼睛变绿的那阵子?

他的表情顿时不太好看了。

白皓修也觉得自己像个被人抓起来围观的江洋大盗,不知道蒲瑾会不会把他的耳朵戳聋。不过这些人是真有节操啊,龙骨计划那段时间居然没给他摄魂?

蒲瑾突然问:“你有幻术对抗的经验吗?”

白皓修不知这有什么关联。心想在正灵院的时候倒是训练过,但就那点东西可不敢班门弄斧,于是摇了摇头,“聊胜于无。”

——不过如果事先有准备的话,一般的幻术确实奈何不了他。灵络抱团,听音辨位。

蒲瑾说:“我提点你一下吧。”

白皓修一愕,“什么?”

话音刚落,眼前蒲瑾的轮廓开始扭曲……

他下意识地闭上眼,脑袋一偏,躲过了蒲瑾射出来的一根飞针。而风之耳汇报蒲瑾的真实位置,已经是在他身后了。

白皓修在那边暗自心惊,蒲瑾的天视却也紧盯着他身上的细微变化,眼神越发深邃。

——阚明瑞觉得蒲先生这试探风之耳的手法也真别致。

“你还能保持实物判断么?”蒲瑾说:“走到沙盘那边去试试。”

白皓修只能依言动作。

很快,似乎有什么东西过来了,他感到一阵眩晕,立刻关闭视、嗅、触、智四感,自封灵络,再用黑灵子钝化了,闭着眼笔直向前,偶有偏差,也是立马修正。

蒲瑾用天视盯住,一边用幻术干扰,一边在这球形空间中布下细微的气流,发现白皓修在风向改变时会轻微地扭头捕捉风声。但那种微弱的气流就算直接拂面也不会引人注意的,人类感官会将其归类于“背景”变化,从而只汇报突出的异常变化。但白皓修的听觉似乎不是一样的系统——他就是能捕捉所有的声音。

灵武者的耳音好不算奇怪,但好到这种程度是蒲瑾生平仅见!

他们这才信了。

怀化春心中暗叹,雪族真奇怪啊,嘴上道:“不早说?我该安排你去侦查审判镇。”

阚明瑞也是暗自惊骇,原来当年的柳州在白皓修耳朵里是透明的?这种秘密都抖出来,他还真有决心。

白皓修一副认宰的模样,听凭发落。

蒲瑾却说:“这件事,不会离开这个房间。”

白皓修顿了顿,应道:“多谢。”

怀化春不追究了,道:“话说回来吧,这次的事不简单了。完圣体,那不是传说中的概念么?”

白皓修都没听说过了,“什么概念?”

蒲瑾一字一顿,“星轩的躯壳。”

白皓修和阚明瑞都是一悚。

怀化春接道:“而且听朱艾的意思,摆脱不战之誓、长生不老......呵呵,我们大胆猜测一下,圣杯,照他们的概念是集合星轩魂系的法器。如果皇帝的最终目的,是让星轩的躯壳和魂系合为一,他自己是不是可以变成始祖重生啊?”

阚明瑞的下巴掉了。

白皓修也是浑身冷汗,故作镇定地问:“那彬少主还图什么?”

怀化春笑道:“岂止他没得图了,整个圣炎都要乱套!”

蒲瑾的脸色有些发白,看上去灰扑扑的——其实不止圣炎,全世界都要乱了。

“通知他?”蒲瑾问。

怀化春说:“有必要,叫他别轻举妄动了。”

蒲瑾先告退,立刻安排去了。

白皓修脑子有点乱,从头到尾理一下,皇帝这等野心,过分了吧?

相传圣杯跨过十五阶大关之后,皇帝成为了名副其实的超级强者,但却反被神力吞噬,暴虐成性,曾一人灭夜北国,一石激起千层浪。人们出于恐惧,发动各方势力开始搞联合运动,规定圣杯的继承仪式,也就是立储大典上,必须多一重不战之誓!

——皇帝终生不能解放全部力量投入战争。他由圣杯赋予的强大和特权,是用来分配神恩,福泽万民的。

白皓修觉得有点讽刺。圣咒体系,独一无二地,养得出超级强者,但对超级强者的禁锢才能让一个国家维持稳定和活力。而且想想看,十五阶圣杯都能灭了夜北国,二十六阶是什么概念?再加上完圣体,皇帝想干嘛呀?不过了是吧?

“我有点儿,不明白......”阚明瑞突然说:“那朱大人说,皇帝保下无面计划是为了完圣体,这无面者......跟星轩什么关系啊?而且跟圣杯融合。但这虚兽和圣咒,不是完全互斥的东西么?”

白皓修想到蒂依然,眼色一沉,“不知道。”

“……蒲先生肯定很不好受。”怀化春揣测了一下,又接着说:“总之南疆和皇帝之间也是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人质交换那天,变数其实多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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