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

  迟重林觉得自己头晕得要命，因为是正面朝下被掼在地上，鼻腔内此刻满是血液，止不住地往下淌。

  “冷静了吗。”陈泫压在他背上，不疾不徐道。

  “……哈。”迟重林不答话，就这样保持这个姿势缓了几口气。就在陈泫以为他体力耗尽，准备起身时，自己的手却突然被那条制住的手臂反手抓住。

  陈泫目光一凛，刚想还手，眼前却已是天旋地转。背部传来闷痛的瞬间，自己的脖子也狠狠被人掐住。

  “哈……”

  迟重林缓缓喘息着，调节自己的呼吸。他跨坐在陈泫身上，一只手掐着对方的脖子，另一只手威胁似的按在他的心口。

  鼻腔内温热的血不断滴落，猩红的液体顺着下颌，滴落在陈泫衣领散乱的胸口。

  “刚一见面我就想说了。”迟重林的声音有些沙哑，因为眩晕，他的双眼不自觉微眯着，视线更显危险，“这么瘦一点，压得住谁啊？”

  轻微的窒息感涌入大脑，陈泫的表情却连变都没变，甚至还有功夫分神想其他的。

  不过说实话，迟重林长大后确实结实不少，就这么坐在身上，还真让人感觉有些胸闷。

  这么想着，陈泫低垂着眼睛，抬起右手，无力抵抗似的握住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腕。

  似乎是他的动作太轻缓，以至于看起来没有半点攻击性，迟重林竟一时也没有阻拦。

  下一瞬，迟重林只感到手腕一麻，整条手臂当即被卸了力气。紧接着，眼前一花，两人上下再度颠倒。

  陈泫的呼吸也有些乱了，肉搏带来的刺激和快感让他的心跳也不自觉加速，连话都比往日多了不少。

  “空有力量，只会自取灭亡。”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迟重林的脸，眼底隐隐露出几分笑意，“想杀我，这种程度可不够。”

  这十几招交手下来，陈泫明显的感觉到迟重林变强了。

  但还不够、还远远不够。

  迟重林必须在这几年快速成长，变得足够强大，即使没了他的力量，也足以与修真界抗衡。

  陈泫已经想清楚了。

  世间万物，物极必反，阳极必衰。

  若仙魔两道的对立无法更改，那就只能让二者实力相当，互相制衡、互相威胁，方能得到一段时间的和平。

  百年前的仙魔大战已经给出了一次教训，当魔道趋于消弭，修真界内部就会不断涌现出新的问题。比如仙盟的腐朽，道心的崩坏。

  因此，迟重林就是他为未来的修真界选出来的敌人。

  陈泫有预感，下一次的仙魔大战不会远了。尽管白谪近几年行事相当低调，但越是隐蔽，就越让人心生不安。

  修真界这边陈泫已经做好了安排，即使他现在死去，未来的计划也会如期进行。但，对于迟重林这个自幼无人教导的孩子，他所放心不下的还有许多。

  身为魔尊，他要强大到足以成为修真界的威胁，却不能太过残暴，引发两界不断地爆发战火。要胆识过人，要杀伐果断，要冷静沉稳，更要怀有对生命和和平的敬畏。

  这难免对迟重林而言显得过于残忍，但他却是陈泫唯一信任的选择。

  而陈泫自己，在他的计划中，只有死亡是他唯一的归宿。

  他宛若一个自毁者一般，将所有的事情都规划到自己所能想到的最好，然后抱着毁灭自己的决心实施整个错综复杂的计划。

  陈泫急促地喘息着，拳峰上一片血肉模糊。血液顺着指尖落到冰冷的地面上，说不清是自己的，还是迟重林的。

  平缓片刻呼吸，他走到迟重林面前，半弯腰，撑起后者的下巴，让他直视自己。

  迟重林此时已经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有意识还勉强模糊。他半咳出一口血，故意膈应陈泫似的，一滴不落全弄在了他的袖子上。

  陈泫却像没看到似的，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迟重林觉得有些没劲，干脆闭上眼睛，要杀要剐任由对方。但没想到，陈泫似乎只是单纯地想抬起他的下巴，并没有下一步的举动。

  “记住今天。”陈泫的呼吸打在他的脸上，又烫又痒。

  “再有下次，我就杀了你。”

  这便是迟重林在记忆中，倒数第二次见到陈泫的时候了。

  至于最后一次，是在两年后，仙魔大战的战场上。

  这场大战还是毫不意外地开启了，尘隐当年刚满十七，修为就增长至恐怖的渡劫巅峰。若是平安活过这场大战，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成为魔界首个大乘期魔修。

  两界的战场从北疆蔓延至长河以北，因为修真界对此战早有预料，当地的居民大多都迁至了南方。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两年间，天地宗前宗主戴宗仁的死因终于水落石出。凶手不是旁人，正是仙盟首席白谪。

  与此同时，尘封数年的多地死城案也被卫钊重新启动调查，后经逐步抽丝剥茧，加以当年存活的村民指认，那几十年前的无数屠村案，受害人数总计超过数万人，背后竟是当年旧仙盟的一处组织。其中，白谪的名字赫然在目。

  但鉴于仙魔大战在即，为稳定民心，白谪并未被立即宣判，而是被暂时关押在了天牢之中，等待战后判决。

  但她似乎对这一切都毫不在意，甚至在被捕时都没有进行反抗，只是温和地笑着，令人心生不悦。

  壬寅年十月，第二次仙魔大战正式打响。

  同年十一月，“魔童”尘隐与九宝门门主乔瑜同归于尽，囚犯白谪逃离天牢，去向不明。

  在这场战争中，陈泫似乎是一个被剖离出去的单独个体。

  他被认为是修真界的叛徒，也不归属魔界。

  在战争开始的前一晚，泉婆少见地主动找到陈泫。

  “都考虑好了？”

  荒野中，泉婆拄着拐杖，佝偻着身体站在陈泫身旁。翠绿的小蛇从她发髻之间钻出，翡翠簪子似的，不时嘶嘶吐着信子。

  陈泫点点头，神情是意外的轻松。

  “都好了。”

  等他解决完白谪，等战争结束，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三界将再次迎来一个长达百年的和平。

  一百年，足够漫长了。

  “好啊。”泉婆叹了口气，又像是在笑，“我老太婆当年就看出来了，你这条小鱼儿，果然有化龙的本事。”

  陈泫笑了两声，似乎是在笑泉婆夸人也不忘抬高自己。

  “化龙有什么好。”他低头，看向脚下的土地，“我宁愿做太平盛世的一尾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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