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

  罗明义距门口最近，当即眼神一凌，飞身而成。

  冲出木门，却见距他们数十丈外的墓道处，一团巨大的阴影朝他们冲来。那阴影看不出形状，乍一眼，只能看到两个硕大的竖瞳，灯笼一般挂在半空，在黑暗中发出莹莹的光芒。

  罗明义看着眼前此景，一时不禁愣住。

  这是什么，蛇吗？

  可若要真是蛇，那估计得有整个墓道粗了吧。生长到如此规模的巨蟒，别说吃个人，恐怕把他们几个都吞了都只能算打打牙祭，连三分饱都没有。

  “愣着做什么？！”见他发愣，徐宗则狠狠拽了一把罗明义的手臂，然后回头对众人吼道，“跑啊！！”

  的确，逃跑似乎是他们目前唯一的选择。以他们现在伤的伤、残的残的状态，要是与这条巨蟒正面对上，几乎没有胜算可言。

  罗明义一咬牙，看向不知何时也站在门口的诸葛十七。

  只见后者盯着逼近的巨蛇，苍老的脸上却丝毫不见恐惧或惊慌，反而是满满的狂喜，仿佛朝他们而来的不是一条轻易可取他们性命的巨蟒，而是他梦中软玉温香的情人。

  “真的……哈哈，传说是真的！！”他疯了似的大笑起来，朝那巨蟒张开双臂，似乎想隔空与其拥抱，“护灵神蟒！哈哈哈哈，竟然真的有护灵神蟒——”

  那笑声嘶哑难听，活像尖锐物划过桌面，叫人听了极为不舒服。

  “妈的，疯了。”徐宗则暗骂一声，见冯亦等人出来，抓起一旁昏迷的窦仪转身就走。

  刚踏出一步，脖子忽然一凉，徐宗则当即身子一拧。几乎是同时，一道紫红利光擦着他的耳边飞出，狠狠击在众人面前的墓顶。

  “轰——！！”

  墓砖土崩瓦解，墓顶沉重的土块夹杂着落石从破损处倾泻而下，顷刻间阻断了众人面前的道路。

  那一招，诸葛十七用了十成十的功力。

  徐宗则惊出一身冷汗，若是他没躲过去，恐怕此刻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他早就知道诸葛十七这人脑子不正常，但也没想到，此人竟然疯到了这个地步。

  “诸葛十七！”徐宗则回身怒吼，“你他娘的疯了？！你想死，别拉着我们跟你一起陪葬！”

  诸葛十七挨了骂，却也丝毫不见恼怒，脸上始终带着古怪的笑，看得人心头发毛。

  乱套了。

  简直乱套了。

  明明最大的危险临在眼前，众人却开始内讧，甚至还将眼前唯一的生路切断。

  后面的墓道不知道塌了多少，就算想挖开，一时也难以做到，更别提身后有巨蟒相追了。

  杨若雪抓着巫寒山的手腕，只觉得手心发凉发汗。她看了看逐渐逼近的巨蟒，果断拉着人重新返回耳室，试图在里面寻找生机。

  进入耳室的一瞬，她似乎觉得身旁一凉，好像一小股风从她身侧擦过。

  顺着风的方向回头，蹲在耳室中的迟重林进入视线。

  后者自听到巨蟒的消息后，并没有随着众人一同出去，而是始终待在原地，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杨若雪与迟重林谈不上熟稔，但此刻却下意识觉得，这少年所知道的，恐怕比她想象的还要多。

  “迟道友，”她朝那少年拱手，“若道友有破局之法，可保得我等性命，他日定当涌泉相报，任由道友差遣！”

  迟重林没有立即回应，而是安静蹲在一堆破烂似的陪葬品旁，眼眸半垂，宛若一具无知无觉的人偶。

  半个呼吸后，迟重林才似乎回过神来，撑着膝盖起身，说出一个字：

  “等。”

  听到这个回答，杨若雪不禁皱眉。

  她看向墓门，整个耳室连带着墓道，被巨蛇抽打着不断颤抖，仿佛下一刻就会坍塌。

  等？

  可前路已被堵死，空荡荡一间耳室又无法阻挡巨蟒的攻击，他们该怎么等，又能等到什么时候？

  杨若雪还想再问什么，迟重林却不肯再开口了，自顾自朝门口的方向走去。

  耳室外，在短暂的爆发口角后，巨蟒已然爬至眼前，众人只得与那护灵神蟒展开缠斗。

  巨蟒的体型极大，几乎占满了整个墓道，身上的鳞片大如缸口，坚硬如铁。一刀劈下去，火星四溅，在蛇身上却几乎没留下什么印迹。

  鳞片与剑身铿然相交，罗明义只感觉手臂一麻，眼看巨蟒的血盆大嘴就要袭来，他只得借着力道反脚一踏墓壁，旋身落回至冯亦等人身侧，神情凝重。

  他的虎口被震得生疼。

  冯亦侧目看他，对上视线后，后者轻轻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与其硬拼不是一个可行的法子。

  这蛇皮糙肉厚，体型又大，一口下去能直接将人生吞，难杀得很。不过相对的，以巨蟒的体格，在这墓道中的行动可谓十分受限。

  狭窄的墓道仅仅只能容许巨蟒通行，甚至连转身回头都难以做到，更别提其他举动了。这也意味着，如果这巨蟒没有其他的攻击手段，那对他们而言唯一有威胁的只有那张长有獠牙的蛇嘴。

  只要注意不被咬到，尽管他们一时无法解决巨蟒，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但这终究只是一时之计，如今退路已被诸葛十七封死，他们跟这条蛇耗的时间长了，就算不被咬死，也得被它巨大的身子压死。

  “他大爷的！”被巨蟒甩回的徐宗则略显狼狈地撑膝落回地面，擦了一把嘴角的血，顺后将软倒在一旁的窦仪甩回耳室，愠声骂道，“我真是倒八辈子血霉走这一趟，你们仙盟压根没什么好东西，全都是疯子一窝！”

  “少说两句吧。”冯亦顺嘴劝道，接着看了诸葛十七一眼，又对两人使了个眼色。

  后两人点点头，似乎是商量好了什么。

  如今的局面看起来，倒是罗明义三人联合一心，将诸葛十七排除在外了。

  迟重林站在距剑影灵光不足半寸的地方，面无表情地看着四人一蛇在这仄狭之地争斗，还顺带用脚尖将窦仪伸在外面的胳膊捞了回来。

  下一刻，他眼前一花，竟是被人抓着后腰飞了起来。

  “诸葛前辈。”他在空中稳住重心，扭头对身侧人平淡道，似是毫不意外。

  诸葛十七对这个反应不太满意，却也不能拿他如何，只能冷笑几声：“小鬼，这就是你引我们来的目的？”

  迟重林眨了眨眼，浅浅笑道：“与前辈相比，晚辈的手段才叫不值一提。晚辈斗胆猜测，您走到这儿，也不是光凭李浒的记忆吧？”

  李浒曾进入过百剑乡，并且安然而归。谁也不知道诸葛十七从他的记忆中看到了什么，才引得他当时如此癫狂作态。

  “你猜的不错。”诸葛十七笑道，脚下一踏，闪开冲两人扑来的血盆大嘴。

  他的心情貌似相当不错，好脾气地解释道：“光凭那废物的记忆当然不够，我还买了消息。”

  迟重林先是稀奇，这世上竟然还有人有能耐卖百剑乡的消息，但随即也反应过来。

  “通世阁？”

  “嗯。”诸葛十七应了一声，双眸深处像亮起了一团火光，熊熊燃烧着他内心不为人知的欲望。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巨蟒，道：“这是剑圣陵墓的最后一道防线——护灵神蟒。只要杀了它，我就能进到放有剑圣棺椁的主墓室。”

  “那看来，前辈想要的东西也在那里了。”迟重林也笑，“是与混阳丹有关吗？”

  诸葛十七五官一僵，面上的表情也转眼变得狰狞起来。

  “你看到了？”

  “不小心。”迟重林微微颔首，神情语气半点不慌，好像自己的命此时没有捏在诸葛十七手上一样。

  “晚辈多说一句，混阳丹那东西，终归只能用作一时突破，若是常年服用，或损心脉。”

  “……”似是没想到他会说这种话，诸葛十七的嘴角动了动，像是想扯出一抹苦笑，“连你这小鬼都知道的道理，我又何尝不知。”

  言下之意，诸葛十七服用此物，乃是逼不得已。

  以仙盟的秉性，若这混阳丹当真是仙盟的产物，为测试那丹的效用，仙盟能做出什么惨无人道的事情，也并非全然无法想象。

  看来，这诸葛十七就是那被选中的倒霉鬼了。

  片刻后，迟重林对他垂首道：“节哀。”

  “……”诸葛十七无语片刻，“我还没死呢。”

  两人表面相谈甚欢，在昏暗的墓道和嘶鸣的巨蟒下，这样的画面属实有些诡异。

  片刻后，迟重林问道：“前辈跟我说这么多，是不是根本没想过让我活着走出这里？”

  诸葛十七没说话，只是脸上病态的笑意越深，迟重林甚至从中看出了几分慈爱。

  “谁让在这几个人中，我最看不透的就是你。你不死，我心难安。”诸葛十七缓声说着，一手往他怀里塞了一个卷轴似的东西。

  “这东西能让你死的毫无痛苦，还不等你觉得疼，身体就会——”诸葛十七将五指捏拢，又缓慢绽开，比出一个烟花的形状。

  迟重林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是要把他当炮仗使啊。

  “正好过年了，来应个景吧，小鬼。”

  下一瞬，急剧的失重感传来。

  “迟小弟！”罗明义大喊一声，似是想向前阻拦，却被冯亦摁住了手臂。

  在护灵神蟒的嘶鸣声中，诸葛十七微笑着，目送迟重林从空中坠落。

  少年的黑色卷发在下落中散开，犹如一朵在空中盛放的黑色莲花，带着几分诡谲凄美。

  ……就快了。

  诸葛十七在心中暗暗自语，心脏在胸腔内狂跳。

  只差这一步，只差这最后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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