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马玉芝掩饰不住兴奋，叫王林快去抱柴点火。王林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解的问道：“烧火？这不晌不夜的，也不到做饭时候呀？”

“秃噜猪毛行吧？哪来这么多废话？指使你干点活先问个底掉。”马玉芝不想当着孩子们的面解释，虽然回呛了王林几句，因为心情好，语气显得比较轻柔。

等点着灶子，让王林把锅刷干净，再打上一桶水倒进去，然后把双胞胎撵去了奶奶家，叮嘱不去叫她们不许回来。

之后，马玉芝才跟王林叙说了一遍桂花帮忙、李忠答应给她割阑尾的事儿，让他把用废柴油桶改装的喂马槽子搬到屋里来，她要把自己清洗一下。

王林听完立马反对：“这咋行？你也太不拿自个的命知重了！以为像劁猪那么简单呢？”

马玉芝恨恨地说道：“张嘴就放那嘣掉大牙的臭屁，我想当王母娘娘呢！你倒是给我盖个凌霄宝殿呀！我非得一点点疼死，这命才值钱？”

王林急赤白脸地回道：“让我咋能放得下心嘛？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这个家不就散架子了吗？”

马玉芝继续数落王林：“哼!你不放心能咋？老远人家都能听见你穷的叮当响，掏一下挎兜，看看有几个钢镚，够送我去医院的吗？你以为我愿意在家做呀？”

这话一下子戳到了王林的短板，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瘪了。

马玉芝虽说怼了王林，可这些事实一旦说出口，就显得格外扎心，自己的情绪也低落了很多。

两个人静默了好一会，王林面带愧色试探着问道：“要不……我出去张罗张罗？看看能借到多少？”

“屎都堵腚门子了，才想起找毛楼，你出去转悠一圈，不闹个臊眉搭眼地回来才怪。要想拉饥荒看病，用得着你去找不自在？”

马玉芝越说越气，自己病了又不是一天两天了，王林这会儿才显出一副关心她的样子，其实她明知道王林就算想给她治病，也借不到几个钱，可就是憋着一肚子火：

“我就纳闷了，都是爹生娘养的，人家都能有个一技之长，难道都是胎带来的？看看你，就算不会开刀，跟秋丫爹那样，做个木匠也行呀！再不济长忠厚那样一张巧嘴，起码能说出几句让人舒坦的话来……”

王林由着马玉芝发泄了一通，沮丧地又问了一句：“确定那个李忠能做？”其实这根本就是废话，只不过表示他已经认可了这件事。

“确不确定谁能打保票？你要是有那能耐敢应承下来，拿个刀给我把阑尾切掉，我还用得着跑去求爷爷告奶奶？”马玉芝的气消了大半，但还是有点火药味。

说完，突然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嘱咐王林：“别出去瞎吵吵，这又不是啥光荣事，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在家做手术，省的听些个七嘴八舌头的怪话，说不定还会有人跑来看热闹。”

马玉芝也是个要刚要强的人，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展露伤口张嘴求人的。

所以即便日子不好过，她却很少在村里人面前哭穷扮可怜，她知道那样没有任何实质作用，只会博取一些廉价的同情和虚伪的关心。

她从来都信奉一点，我不求你，你就没资格看低我。真正发自内心的关爱，就会像秋丫娘那样，在最无助的时候伸出援手，而不是施舍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不但解不了饥渴，反倒刺痛了她咬紧牙关拼命活下去的自尊。

……

马玉芝走后，李忠跟桂花发牢骚：“这扯吧！来你家串个门子，给我找了这么大个活儿，要是挣个辛苦钱也就罢了，这可倒好，不但白搭工，做好了还行，出点差错还费力不讨好。”

桂花知道李忠说的在理，嘻嘻哈哈地狡辩：“李叔，凡事都有说道，这就是老天安排的，该着给你个积德行善的机会！不然你年八百辈子不来一趟，偏偏赶着人家生病你串门来了。”

李忠赶紧拿回头：“得，我怕了你行吧？反正不管我说什么，都能被你扭曲成理。”

桂花觉得有点过意不去了，毕竟李忠是看在自己面子上，才答应为马玉芝做手术的，遂说道：“放心，不让你白忙活，咱们沟里苞米稀缺，等你走的时候，我给你装一袋子。”

李忠听了，不自主的瞟了老宋头一眼，老宋头马上说道：“她大叔，不用看我，我们家桂花说了算。”

李忠有些不相信，质疑道：“上有公婆和自个老爷们，哪有媳妇当家的道理？再说桂花才过门多长时间？就造反了？”

说完又煽动桂花老爹：“大哥，你得管管桂花，咋能不守本分呢？应该孝顺听话才对。”

没等桂花老爹开口，老宋头‘嘿嘿’一笑回道：“我们家就这样，她是大拿。不过倒不是她非要掌权，是我主动让贤，这里里外外的，没个好人操持可难行？”

老宋头说完，从窗户往外瞭了一眼让他引以为傲的一垛垛粮食。

几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每天早起叼上旱烟袋、背着手到院子里围着粮垛转悠两圈，心里简直像抹了蜜，只等干透了拉去收购点，换回一把把票子。

李忠又说道：“没想到黄毛丫头如今洋兴成这样，当年在家的时候，跟个尖似的，一点屈不吃，我还怕她找不到婆家呢！”

桂花晃着脑袋满脸得意：“现在就算你把我说的狗屁不是，都不好使了，我已经是孩他娘了。”

然后看了父亲一眼，话锋一转：“李叔，有一句话你说对了，我是吃不得屈儿，如今有件事，我得跟你念叨念叨。

我就这么一个老爹，以后缺粮少米的，尽管来找我，可是丑话说到前头，要是你们给他气受，我可不答应。”

没等李忠回应，桂花又半认真半开玩笑道：大柱子才刚要娶媳妇，跟他挨肩的还有好几个生瓜蛋子呢！我一个不如意，回山里拉长摊子住着，专门去打破头楔，让他们一个个都打光棍子，到时候你就等着嘬牙花子吧！”

李忠架不住桂花调理，赶紧穿衣戴帽，嘴里说着：“这张嘴，一点不让人，不是你蹦着高气他的时候了，行了，我得赶紧去街里，答应了人家的事儿，不能耽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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