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秋丫娘因为脚踝有些红肿，走起路来吃劲的时候会很疼痛，知道做事肯定不那么利落，所以起的比往常更早了一些。

  怕家人们担心，她尽量装作没事人一样，却还是忍不住偶尔一瘸一拐的。

  秋丫爹也随后穿衣下地，清扫完被风穴到门前的积雪，劝阻秋丫娘:“甭硬撑了，不行就捎个假吧！”

  “那咋行，这两天车间培训呢！本来学着就费劲，如果落下，以后就更抓瞎了。再说了，找谁捎假呀？有那功夫我都到厂子里了。”

  秋丫娘说完，加快了干活的动作，以示脚上的那点伤根本不妨碍。

  知道阻拦不了，趁秋丫娘做饭的功夫，秋丫爹依旧去秋丫奶奶家把马车套上。

  秋丫奶奶问道:“兰儿还上班？”

  “嗯！我去送她。”

  “今儿天气虽说不那么嘎实了，可她的脚不是崴了吗？就不能在家待几天再去？”秋丫奶奶关切地问道。

  秋丫爹闷闷地回道:“哪能可着咱自由百性的？这又不像去田里侍弄自个儿的庄稼，随时可以歇工。”

  秋丫奶奶嗨声叹气道:“说的也是，虽说能见几个钱，却成了死身子！跟早先卖到财主家的丫鬟差不多。”

  “那能一样吗？如今是新社会，都是自觉自愿。”

  秋丫爹把马车赶回来拴在大门口，叫秋丫娘赶紧放桌子吃饭。

  刚端起饭碗，马玉芝开门进来了，问道:“你们这是套车去街里吗？”

  秋丫娘回道:“嗯，秋丫爹非要送我去上班，吃了吗？”

  “吃过了，我估摸着是去送你，打算捎个脚。”

  “你是说英子上学吧？行呀！等会儿跟我们一起走吧！”秋丫娘爽快的答应着。

  “我跟王林也打算去街里呢！”

  “这大雪刨天的，有急事？”秋丫娘满脸疑问。

  “倒也没啥急事，去置办点家用。”马玉芝语气虽然很淡定，却掩饰不住欢喜。

  “嗨！我以为啥要紧事呢！不急这一时吧？非赶在这种天气去吗？要是怕没脚力，等缓几天，让秋丫爹把车马给你们牵来，再去也不迟呀？”

  秋丫娘想劝阻马玉芝打消念头。

  “咋能不急，屎都堵腚门子了，这不王林昨个开了工钱，早就候着这一天呢！”

  “奥！是这样呀！那正好，秋丫爹也甭去送我了，让王林赶车，把英子和我送到地方，你俩随便去哪儿，逛完你们就回来，晚上让秋丫爹再去接我们。

  “还跑一趟干啥？拉上点干草，我们要置办的东西多着呢！等完事了，你也该下班了。”

  “再怎么也不可能买一天吧？咋的？发财了？”秋丫娘打趣道。

  “发个臭豆腐财吧！我是想先把英子送去上课，我们去街上给她买上些日常用品，然后再返回去给她办理住宿手续，不然她每天来回跑太遭罪了。”

  秋丫娘恍然大悟:“奥，按你这么算下来，可不得一天功夫，弄不好都紧巴紧。”

  马玉芝叹气道:“唉！多个孩子多份业，有几个大子都不够给她们赶账的，一天有操不完的心。”

  “那咱们就别磨蹭了，快点吧！你回去收拾，我立马就吃完。”秋丫娘说着快速扒拉了几口碗里的饭。

  马玉芝把家里最好的一床被褥拿上，大家坐在车上可以先用它把脚包裹住，到时候就给英子放到学校了。

  又装了半面袋小米给英子换饭票用，然后几个人坐上车赶紧出发。

  最先把秋丫娘送到单位，马玉芝看着秋丫娘走进单位那气派的大门里，心中感慨:

  造化惯会弄人，秋丫娘苦恼自己没文化，却能吃上公家饭。自己满肚子墨水，却无用武之地。

  最大的用处是得到了青富的赏识，如今给王林找了个挣现钱的事由，还不定哪会儿就丢了差事？

  把英子送到学校，两个人赶着车开始到街上采买，因为实在太冷了，王林下车牵着马跑动起来。

  回头跟坐在车上的马玉芝提议:“买点猪肉改善一下吧！全家包顿饺子吃，多久没见荤腥了？孩子们眼巴眼望的盼着呢！”

  马玉芝瞥了王林一眼回怼道:“甭拿孩子们说事，成用的东西还没买呢！你倒先寻思炫腚了，得馋痨了咋的？”

  说完，见他冻得嘴唇发紫，紧咬着牙关顶住冰寒，瘦小枯干的身躯不停地跳动着、跟随在马车旁边，不禁眼底增加了一丝水意。

  又想起孩子们见到钱时欢欣鼓舞的样子，王林没拿这份钱也还不是照样过？一咬牙，狠狠地对王林说道:

  “走吧！先去买肉。”

  村里大多数人家几乎都是一年杀一口猪，弄不好还会卖半拉，春天有油没菜吃，到了冬天，菜倒是储存了不少，可油已经吃完了。

  马玉芝更是，把油坛子不知刮掉几层皮了，里面比舔的还干净。

  王林相中了一块猪后丘，马玉芝白了他一眼数落道:“家里的锅都生了大钱厚的锈，你还往那没油拉水的瘦肉上盯？”

  随后自己看中了一块腰条，确实挺肥，上面却带着好大一块里脊肉。

  夫妻二人在仅有的两个肉摊前转来转去，始终确定不下来到底买哪块最划算？

  其中一个摊主忍不住了，有点不耐烦地问王林:

  “看了这大半天，到底相中没有？这么大一摊子肉，就没有入你俩眼的？”

  说完，用不屑的眼神上下打量着王林。

  马玉芝一听，马上不乐意了，把王林扒拉到身后，走上前两步，阴沉着脸语气凌厉的质问摊主:

  “我不嫌冷，你管我转悠多久呢？咋的？围前左右的地方都被你赁下了？我多看几眼，把你的肉看到眼睛里了咋得？你是缺斤了还是少两了？”

  马玉芝虽然穿着寒酸，但面色沉稳大气，有一股子不容小觑的威严。

  摊主见她神情凛然，说话不卑不亢，被她的气势镇住了，知道遇上了不好惹的主，马上换了一副面孔，小心地迎合道:

  “妹子先别忙着急眼，我也是见你俩冻的慌。你说说，想要啥样的？炖着吃还是炒着吃？我帮你选块好的。”

  马玉芝见摊主改变了态度，也一扫刚才的气闷，诚恳地说道:

  “唉！不怕你笑话，一窝八口的，几个月见不到油水了，就想给孩子们包顿一咬一包油的饺子解解馋。”

  “好嘞！明白了。”

  摊主说完，操起刀，‘咔咔’几下，片了一块巴掌厚的肥膘，不带丝毫瘦肉，拿起来问道:“这块能相中不？”

  马玉芝顿时喜笑颜开:“好，太好了，就这块了，这样包出来的饺子保管香，剩下的炖菜也肯定滋滋冒油。”

  “你就瞧好吧！吃着不香回头来找我。”摊主说着千篇一律的套话。

  “操，都吃进肚子里了，拿啥来找你？”王林兴冲冲地开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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