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远听罢，还是温柔道：“芙儿，还有许多你牵挂着的人活着，他们担心你的，你这样下去，不仅对不起死去的人，就连活着的人你也要对不起了。”

  “你想向死了的人赔罪，也等你老了以后死掉再说，你如今活着，就先考虑活着的人。”

  “等你老了，先生早就死了，到时候先生下去给你探探路，看看有多少人怪你，有多少人不怪你，给你托梦告诉你，说不定啊，那些怪你的人要和不怪你的人打起来呢。”

  他是心疼秋芙的，秋芙在他眼中还是那个喜欢穿着红色小棉袄围着他转，仰头看着他笑着叫他先生的小姑娘，比商为序那个混小子讨喜多了。

  赵无远的话像是一盆寒冷刺骨的冰水，将秋芙从头浇到尾，浇得她无比清醒。

  她确实该这样做的，不然她谁也对不起了。

  以前赵无远离开盛京前交代她的话她没听，现在该听了，她向赵无远绽开笑容，“我知道了先生。”

  赵无远也笑，“我们家芙儿笑起来多好看啊。”

  “先生，会有人不怪我吗？”秋芙问道。

  “怎么不会？”赵无远道，“先帝就不会怪你，还有序儿，你看序儿那个样，就算被你拿刀片成一片一片的还得夸你手艺好呢。”

  秋芙打了个寒颤，“先生你说得好吓人。”

  赵无远只是笑着，并不反驳。

  秋芙身上一直湿湿的，那盆炭火烘不干她身上的雨水，但她心中的雨水倒是干得差不多了。

  她和赵无远就这样坐着，将那半只烤鸭吃完了。

  南星给她端来姜汤，她喝完，暖和多了。

  后又等了许久，宋朝鹤才从后院走出。

  “好了。”宋朝鹤看着秋芙道，身上被她弄湿的地方也没有干。

  “嗯，谢谢。”秋芙轻声道。

  宋朝鹤面无表情道：“你过来。”

  随后便转身走了。

  秋芙看了赵无远一眼。

  赵无远只是朝着宋朝鹤那个方向扬了扬下巴，示意她跟去。

  秋芙站起身跟去了。

  她跟着宋朝鹤来到柴房。

  医馆里就连柴房都充斥着草药味。

  秋芙看着宋朝鹤的背影，“怎么了？”

  宋朝鹤转过身，看着她的眼还是那样凉薄，好像这个人没有喜怒哀乐。

  宋朝鹤看了她一会儿，突然就走上前来抱住她。

  慢慢的，轻轻的。

  秋芙也不知道宋朝鹤为什么总是这样，就像上次说喜欢她，也是这么突然。

  她推着宋朝鹤的胸膛。

  “别推我了。”宋朝鹤轻声道，“趁他不在盛京了，让我偷偷抱一次，别和他说了，上次你是不是和他说我说喜欢你？他看我的眼神恨不得把我杀了。”

  秋芙知道宋朝鹤说的是商为序，“对不起。”

  “嗯。”宋朝鹤低声道，“你也太坏了，让我救他。”

  宋朝鹤身上被秋芙弄得更湿了。

  她问道：“你不是最讨厌碰别人吗？”

  “你不算的。”宋朝鹤道，“刚刚我是不是有点凶了？”

  秋芙摇摇头。

  “我给他用了最烈的药，让他疼得哭天抢地，你会怪我吗？”宋朝鹤将头埋在她的脖颈处，闷着声音。

  “怎么会怪你？谢谢你还来不及。”秋芙道。

  “我不和商为序争了。”宋朝鹤道，“我现在只问你，我和迎琛比，谁对你更重要些？”

  秋芙肯定选择说好话，“你重要。”

  “你发誓。”宋朝鹤道。

  现在的宋朝鹤比她更像孩子。

  秋芙立刻道：“好，我发誓，你跟迎琛比你更重要，如若有假......”

  宋朝鹤突然打断她，“行了，就到这里就行了。”

  “好。”秋芙点点头。

  “刚刚不是我的真心话。”宋朝鹤又道。

  秋芙只觉得宋朝鹤突然变得多话了，“哪一句？”

  “每一句，包括说看错你那一句。”宋朝鹤道，“我没控制好自己，你知道我看见你要向我跪下有多心疼吗？”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不该跪我的，你该对我呼来喝去的。”

  “呼来喝去也要分情况。”秋芙道。

  宋朝鹤突然将她抱得更紧了，“他就先在我这养伤，你自己回去吧，宫里的事我帮不了你，你小心些，我也不送你了，你自己回去吧，我就在这躲着，等你走了我再出去。”

  说完便将她放开了。

  秋芙抬头看着宋朝鹤，她该回去了。

  宋朝鹤红了眼圈，秋芙第一次看见这样脆弱的他。

  她往宋朝鹤的脚踝处轻轻踢了一脚，宋朝鹤没有躲。

  随后她转身离去。

  赵无远站在医馆门口一直看着她走远，让她一步三回头。

  路上有很多官府的人，因为商为序杀了许多人。

  医馆重新归于平静。

  宋朝鹤在后院静静整理着草药，身上被秋芙弄湿了也没想着要去换身衣裳。

  “鹤儿。”姜太医这时走了过来。

  “师父。”宋朝鹤叫道。

  姜太医看着他道：“那个老烂好人把你教成了一个小烂好人。”

  “我不是烂好人。”宋朝鹤低着头道。

  姜太医笑了几声，“你这孩子，看上去没有七情六欲的，我真是猜不透你在想些什么。”

  “我只是不想辜负师父的教诲，他时常说医者仁心，一视同仁，不可见死不救，我只是不想让他生气罢了，我恨不得杀了那人。”宋朝鹤道。

  “你装一辈子烂好人，那你就真的成了烂好人了。”姜太医道。

  他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给宋朝鹤，“你拿着吧，我第一眼见到你时觉得你不是那样的人，就没给你，现在倒是我看走眼了，你和你师父说的一样，这个算是你师父的遗物吧。”

  宋朝鹤接过那封信。

  姜太医转身走了，“你师父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宋朝鹤垂下眼眸，拆开了那封信，上头是他师父的笔迹，他一个字一个字慢慢看着，有些舍不得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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