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绒，新裁制的衣裳还没好吗？你让绣娘仔细些，那可是老夫人赏我的上等缎子。”

  张秀珍半靠在软枕上，一边吃着切好的瓜果，一边指指点点道。

  “罗姨娘来了。”外头的小丫鬟领着罗姨娘进来行礼。

  罗姨娘面无表情地站着，脸上看不出喜怒，宽大的衣裳衬得身形越发羸弱。

  “罗姨娘，你可真难请呀，老夫人说你最会捏肩捶腿伺候人了，这几日我这腿酸胀得很，就等你来捏一捏了。”

  张秀珍扬着下巴，脸上的表情矫揉造作，那张抹得艳红的嘴，像是会吃人一般，看得罗姨娘身上越发觉得冷。

  “珍姨娘，我家姨娘一路颠簸，近来身子还没大好，怕是不能帮这个忙了。”

  罗姨娘身边的贴身丫鬟月倩是她在林兰绾身边伺候时的好姐妹，看着张秀珍明摆着欺负人，忍不住回嘴道。

  张秀珍自从有孕，叶老夫人就另送了一个大丫鬟佩雯来伺候她，佩雯仗着自己是老夫人院里的人，嘴上可不饶人。

  “罗姨娘何时这么金贵了，也休息了好些日子，还没大好呀，是不是得了什么治不好的病，那我可得回禀老夫人。”

  “你胡说什么！”月倩气急，怒瞪着佩雯。

  张秀珍突然捂着肚子哎哟了起来：“哎哟，吓我一跳，肚子都吓疼了，哎哟哟！”

  佩雯立即跳出来，指着月倩的鼻尖骂道：“好啊你，是替你主子看不惯珍姨娘的肚子，故意要来害人的吧！”

  月倩见状脸色瞬间煞白，结结巴巴道：“我...不是有意大声的......”

  罗姨娘往前一步屈膝行礼道：“珍妹妹，我没管教好下人，我给你赔礼道歉，对不住了。”

  “既然珍妹妹有孕在身，身上不舒服，我也该出份力，我来给珍妹妹按一按腿吧。”

  罗姨娘说着便坐在脚榻上给张秀珍揉捏起小腿，低眉垂眼，看得张秀珍心里一阵痛快。

  要是能让张芊儿来按按脚就更好了，不过这罗姨娘是真有点本事，按得比其他丫鬟舒服多了。

  “罗姨娘果真是会伺候人的，以后常来呀，老夫人可说了，要是不舒服，别跟你客气，凡事以肚子里的孩子为先。”

  张秀珍舒坦地眯起眼，佩雯也极有眼色地在一旁用银签喂她吃瓜果。

  “说起来，我这肚子里的孩子是真有福气，他一来，老爷就升官回京城，这京城的宅子可比祈光县的大多了，我还能有个单独的院子，省得被张芊儿生的小丫头片子吵。”

  张秀珍自顾自地说着，罗姨娘木着脸一声不吭。

  佩雯应和道：“是啊，姨娘和肚子里的孩子都是有福气的，老夫人可看重了，老爷心里也欢喜呢。”

  “老爷就是太忙了，这些日子就来了两趟，哎呀，罗姐姐，老爷去过你房里了吗？”张秀珍故作好奇地问道。

  罗姨娘摇摇头，手上的力道骤然重了不少。

  “哎哟！你这是在按腿还是掐我呀！”张秀珍倒吸一口凉气，不满道。

  “对不住。”罗姨娘声音闷闷道。

  “笨手笨脚的，难怪老爷不去你房里，你这样怎么能伺候好老爷，不如在我房里多伺候些时日，学学怎么伺候人。”

  张秀珍语气嘲弄，故意抬了抬腿，蹬了罗姨娘一脚。

  月倩在一旁看得眼眶泛红，紧咬着牙：“珍姨娘和我家姨娘同为姨娘，怎么能让我家姨娘留在这伺候您。”

  “嗤，你家姨娘不就是做丫鬟出身的，伺候人是她的命，我虽然也是姨娘，但我家可是耕读之家，能比吗？”

  张秀珍的张狂样落在罗姨娘眼中，只觉得好笑，夫人的娘家可就在京城，现在越狂，日后只怕会摔得越惨。

  “跟个锯嘴葫芦一样，没趣，怪不得夫人让你当姨娘，老爷可瞧不上你这样的。”

  罗姨娘没什么反应，张秀珍也觉得说着没趣。

  “珍姨娘，君瑜少爷来了，在外头等着呢。”外头的小丫鬟进来传话道。

  “他怎么来了？”张秀珍对张君瑜不大亲近，碍于他是秀才，便也不敢怠慢了他。

  “说是从老夫人那儿过来的，老夫人让他来陪姨娘说说话，解闷。”

  “那请进来吧。”张秀珍一听是老夫人的意思，打起几分精神。

  罗姨娘站起身道：“珍姨娘有客，那我就先回避了。”

  “碍不着你什么事，你继续按呗。”张秀珍不以为意道。

  月倩忍着委屈，低头开口道：“珍姨娘这般是要坏规矩，您的娘家侄子过来问安，罗姨娘不便在这，若是非要勉强，老爷夫人要知道了，恐怕要怪罪。”

  张秀珍见月倩三番两次跟她回嘴，眉毛一竖就要冲她发火，佩雯却是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连忙哄住张秀珍。

  “珍姨娘别动怒，小心气着肚子里的孩子，府里规矩是如此，君瑜少爷是外男，罗姨娘确实不便在这伺候您，否则会伤了老爷的脸面。”

  张秀珍狐疑地看着佩雯：“不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要紧的。”

  “我还能唬您不成，您就让罗姨娘回去吧，一会儿再叫来不就行了。”佩雯话里话外就把罗姨娘当作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丫鬟。

  罗姨娘也懒得跟她们拌嘴，带着月倩扭头就走了，径直往林兰绾院里去，从张君瑜身旁走过，眼神都不给他一个。

  张君瑜皱眉，这个罗姨娘似乎对他敌意很大。

  这就是张君瑜想多了，罗姨娘只不过是平等地讨厌张家老宅每个人。

  佩雯听见张君瑜走进来的脚步声，赶紧不着痕迹地理了理发髻，脸上露出浅浅的笑，眼波流转如丝。

  张君瑜进到屋子里，先与佩雯欲拒还迎的眼神撞了个正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后，笑着给张秀珍问安：“小姑近来身子可还好？”

  张秀珍装作没听到，神色懒懒地使唤月绒给她捏腿，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道：“你说什么？”

  张君瑜可不惯着她，很自然地坐在凳子上：“看小姑这样子，应当是养得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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