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棠点头，“是。”

  她看着手术单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学术文字，还有那一行抢救手术，四个大字时。

  脑袋有那么一刻是空白的。

  她强忍心里情绪，拿着笔签下自己的名字。

  护士收起手术单，一边提醒，“你好，你哥哥的情况不容乐观，左胳膊上全是玻璃划伤，还有胳膊上有一处骨折，缝合手术都进行了几个小时。其中有一片玻璃直接扎进他的腰部，幸好没有伤到肾脏。位置有点偏门，眼下需要家属做好准备。”

  护士对小姑娘抱以同情之色，随即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转身离开进了手术室。

  唐棠愣在原地，看着手上，指腹上沾上一点鲜血，好像…是刚才手术单上碰到的。

  她害怕极了，沙恩在唐棠将要瘫倒在地那一刻，伸手接住她。

  唐棠蹲在地上，说话都是断断续续的：“哥哥……哥哥……怎么办？”

  沙恩吓得脸色青白。

  最后将小姑娘扶起来，送到一边的座椅上。

  随即，转身走到一边，掏出手机，对着那边说，“人要是抓不回来，到了国外直接动手就行，记得下手干净点。”

  说完一番话，沙恩挂断电话。

  偏头看向一脸失魂的唐棠，答应着：“放心，阿荆一定会好的，那些算计他的人，都由我来帮你们报。”

  唐棠捏着高荆浩的外套，小姑娘偏头看着沙恩，眼眶红彤彤的，泪珠不断滑落将手里的外套浸润个遍。

  她愣了愣，黑色的眸子颤了颤，半晌吐出声音来，“嗯，谢谢沙恩哥哥。”

  下一刻，手术室里传来声音，“病人突发心脏骤停，准备除颤器，肾上腺素……”

  听到这儿，两个人都吓得，心都悬在嗓子眼儿。

  小姑娘抱着他的衣服，竟也没哭，不知道是被吓傻了还是其他。

  到了凌晨三点整。

  终于。

  手术室指示灯熄灭，护士从内里走出来，看着小姑娘就蹲在门口，身边还跟着一个男人。

  两个人在看到护士那一刻，倏地站起身来。

  护士带来好消息，“病人已经抢救过来！手术也很顺利，再观察半天，明天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

  闻言。

  二人喜极而泣，小姑娘笑着笑着，眼泪止不住往下掉，嘴里还念叨着：“没事，哥哥没事了，哥哥没事了！”

  沙恩平日也挺爷们，但是今天确实是被高荆浩这档子事儿给吓得不轻。

  他抬手抹了一把眼泪，点头，“我就知道，阿荆他命大！之前上高中就是，他那个人邪乎得很，翻院墙都不带受伤的……”沙恩越说越激动，一手握拳击打在掌心，难掩脸上喜悦。

  这时。

  护士将手里的西装外套交给小姑娘，说：“这是病人的衣服，还有这个东西，刚才做手术时，他一直握在手里。直到最后手术麻药上来，东西就掉下来了。”

  唐棠看过去，护士手里拿着一颗黄色的糖果。

  上面干干净净的，就是糖纸被锋利物件划破口子，她诧异，“这是……”除夕那天晚上，她给高荆浩的那颗糖果。

  小姑娘颤颤巍巍伸手接过来，看着那颗糖果。酸涩情绪很快充斥在她的胸口，闷闷的，酸酸的，真的好难受。

  原来，他没吃，还一直随身带着。

  这是，护士又说，“看来，你就是唐棠吧。”

  唐棠愣了下，随即点头：“是。”

  “其实刚才主治医生也吓了一跳，病人虽然身体素质很好，但是有常年吸烟喝酒的习惯，这些都有可能成为在抢救时造成心脏骤停的危险因素。摘取玻璃片期间，病人意识模糊不清时嘴里断断续续喊着‘唐棠’。后来病人突然心脏骤停，抢救了半个小时，仍没有自主心率和呼吸，主治医生建议用意识唤醒法，让护士在病人耳边不断地喊这个名字。”

  “大概是种奇迹吧，过了两分钟，病人在听到这个名字时，心跳监视器上忽然出现波动。我想你大概对病人很重要，是他很亲近的人，所以他才会被唤醒。”

  一场手术下来连主治医生都觉得这是奇迹。

  一般常规抢救是三十分钟，施行紧急措施，除颤和胸外按压……足足过了将近二十分钟，后来病人依旧没有反应。

  临头又尝试了意识唤醒法，这一试真的将病人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唐棠站在原地，手里握着那颗糖果，近乎发热。

  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不断坠落，掉在她的手掌心里。

  “哥哥…”

  这时，沙恩走过来，说：“放心，明天就可以去看他了。”

  “嗯。”唐棠点着脑袋，泪珠顺着脸颊滑落到了下颌，啪嗒一下掉在地上，在地上浸润出一个泪点来。

  另一边。

  谭秘书听到消息，赶忙到了医院看望。

  谭秘书在看到小姑娘时，安慰几句，随后和沙恩两人走到一旁的消防通道讲话。

  沙恩点了一支烟，心情不爽到了极点，“他那二叔手段还挺毒，差点没要了阿荆半条命！”

  谭秘书一脸严肃，回答，“恩总，动手的人不是二先生。我派去的人调查清楚了，是高天续买凶，我已经通知了当地警署，他逃不过的。”

  听到这里，沙恩表情愣了下，开口说：“这对父子真是让我开了眼了！头一回见争家产是对自己亲人下手，要是不把高天续送监狱里，我怎么对得起我兄弟！”

  早些年，高氏族亲之间争权夺利的事儿，他也有所耳闻，起初以为是商场上的小打小闹。却没想到这二先生一家个个是个狠人，为了得到老爷子的金山，连自己的亲侄儿都能下狠手。

  沙恩有些难以置信，但是往深处想，高氏当年的起家，也就明白了过来。

  弱肉强食，是高氏的惯例，往狠了说就是没有人性一味竞争。

  当年，高家老大就出过一次意外。当时新闻媒体费尽心思挖出一点黑料，但什么也挖不到。后来还是纸包不住火，一点风吹草动传了出去：当年高家老二的手段狠厉，争权夺利不顾及手足情。

  如今，高林竹的儿子也算是继承了他的狠辣与六亲不认，竟然买通外国佬在高荆浩回老宅的途中耍手段，还险些让高荆浩送了命。

  一想到这儿，沙恩烦躁的抓了抓头，问谭秘书：“当年那桩子事儿，老爷子是怎么处理的？就这么放任高林竹？我可记得当年高叔差点没命。”

  谭秘书红了眼，无奈叹息回答：“没办法，当时老爷子逐渐从商场上退下来，临头就遇到这种事，气得生了好几天病。后来，老爷子说要把二先生送去澳洲监狱整改，让他洗心革面，还停掉了他手头的一切高氏资产。那个时候，二先生认错态度好，主动交出大权去了澳洲，”

  “就在第二年的时候，二先生趁着过年悄悄赶回了北国金银镇，还带着高天续。那时候老爷子见到孙子一下子就心软了，又加上高家几个位份年长的叔公几番劝告，说什么高家血脉要认回来，不能放在外头被外人和商业对手看到了，面子上过不去，会遭人诟病。孩子是无辜的，要是这个时候不认祖归宗以后长大了会遭人白眼。”

  “老爷子听的心里不是滋味，但是因为大先生的遭遇，还是拒绝了。到了第二年祭祖时，高林竹不死心又带着高天续回老宅，更清楚老爷子一贯把亲情看的很重要，在他的几番软磨硬泡和高家几位叔公的劝告，最后老爷子答应了二先生回国的请求。”

  “二先生得到回国机会，最开始几年倒也安分。竟然还会主动跟大先生认错，表面上和睦了一两年。等到大先生回京洲，二先生就有意无意和老爷子提及想要去公司谋职的事，一开始老爷子让他从基层做起，那时候二先生也抱怨过，后来又不知道何时跟公司老董走到一起。这些年又开始着手发展娱乐项目，项目做的越来越大，公司也有老董愿意追随，就这样二先生一路到了娱乐项目掌权人这一步。”

  “这些年，老爷子其实一直暗中观察二先生，就为了防止当年的事再次发生。却没算到天续竟然会对浩下手……”谭秘书说到这里，脸上难掩震惊，毕竟高天续一直看着都很随和，外人都调侃高林竹聪明一世狠辣手段，却偏偏生了一个窝囊儿子，只会专研那些个天文地理，对于经商之道一窍不通。当然，饶是在职场上打拼多年，见过了各路形形色色的人，却也没料想到高天续会有这种念头……

  沙恩听得脸越来越黑，拿着烟猛吸一口，随即丢掉烟头，轻笑着说：“老爷子一时心软，埋下这么大一个隐患，要是知道了指不定肠子都悔青了。果然是高林竹的儿子，做起事儿来一样的狼心狗肺！”

  “既然，高家人不能动手，那就别怪我这个外人帮我兄弟出手了。”

  沙恩掏出手机，随即将视频发给谭秘书，“阿荆刚脱离危险，高天续虽然被送进去了，可还有一个高林竹。他们父子俩没一个是省油的灯！金山所有权的事迟早会被他知道，以高林竹的脾性指不定跑来医院闹。”

  “你先把这个视频拿给高林竹，让他考虑一下，要是他不答应安分就不用跟他客气！记得找最大的娱乐媒体，把视频暴露出去，也够高林竹忙活一段时间了。”

  谭秘书接过手机，看着上面的画面，又将其传输进了自己的手机，随后点头，“好，恩总我先去处理老宅的事。医院这边，就拜托你帮忙照顾一下，多谢。”

  沙恩摇头，“你跟我客气什么，我是帮阿荆的！”

  处理好一切，沙恩离开消防通道，偏头看过来，就看到小姑娘靠着长椅双目紧闭，似乎是睡过去了。

  唐棠睡了好久，因为长时间熬夜，直到第三天晚上才醒来。

  高荆浩出事的消息连同老爷子突然离世的噩耗并没有传出去，就连远在京洲的高林松和柏慧也毫不知情。

  这天，小姑娘正睡得迷糊，柏慧打来电话，听着声音，好像是有什么开心的事。

  “唐棠，在老宅过的怎么样？见到高爷爷没，他喜不喜欢你？”

  唐棠咬着唇瓣，强忍悲痛心情，努力挤出一抹笑来。

  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姑姑，我在老宅过得挺好的，高爷爷很喜欢我，都不让我干重活的。而且爷爷还有一个菜园子，里面种了好多蔬菜和草莓，乡下空气很好我玩的挺开心的，我很喜欢这里也很喜欢高爷爷。”

  小姑娘少见话多。

  柏慧愣了下，听到唐棠说喜欢，说开心，倒也没想其他的。

  柏慧转身，手掌却不小心撞倒了一盆盆栽，声音清脆，咔嚓！一下掉在瓷白色地砖上。

  这动静，惹得正在午休的高林松眉头微蹙。

  柏慧有些被吓到了，于是走过来，拿起挂在办公室衣架上的薄毯子给他盖上。捡起地上破碎的花盆，丢进垃圾桶。

  随后她慢慢走出办公室，轻轻阖上门把手，走到走廊上。

  “姑姑，你那边怎么了？”唐棠听到了有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担心害怕促使她心都悬起来了。

  柏慧压低声音回答：“没事，不小心撞到了一个花盆。”

  听到回答，唐棠也小小松了口气。

  柏慧继续跟小姑娘说，“既然唐棠喜欢，要不然多在老宅待一段时间？我看你哥哥也没回来，说来也奇怪，之前你哥哥说是去老宅，可是过年每次呆不到两天就离开了，惹得你高爷爷每次都生气打电话来质问。如今，他竟然没着急回来，是不是老宅有什么事儿啊？”

  闻此。

  唐棠呼吸忽然放缓，她抱着电话手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咽了咽喉咙，她微吐露着呼吸，等到心情被压制下去，才开口：“没有，姑姑，我就是觉得老宅…挺好玩的，而且哥哥他也挺喜欢的，等过一段时间我们再一起回去。”

  意外的是，姑姑没有再多问下去，而是笑着说：“好，难得你和你哥哥相处得来！赶明儿你们回家提前跟我说一声，我给你们做一顿好吃的。毕竟过年也没聚在一起，我这心里也挺过意不去。”

  唐棠点头，“好。姑姑，等回去了，我给你和高叔叔准备了新年礼物，你们说不定会喜欢的。”

  柏慧鼻头一酸，应下了，“嗯。”

  两个人聊了一会儿，随后挂断电话。

  唐棠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医院走廊，一股冷风自她头顶袭来。

  小姑娘动了动眼睛，抬眸去看，就看到墙体上小窗户开着，里面接连不断的风雪飘散进来。

  走廊视线昏暗，偶尔亮着一盏冷白色的灯盏。

  她走过去，盯着窗户飘散的雪发愣。

  窗外仿若有光束，一朵朵绽放的雪花从那里不断飞进来。

  一片落在她的掌心，很快融化，一片落在她的发丝，正闪着晶莹的光泽。

  半晌，唐棠抱着高荆浩的外套，心里头忽地像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

  堵的她难以呼吸，忍不住抽泣。

  冷风夹杂着雪花不断往窗户飞进来，空气是冷冽的。

  她红着鼻子，慢慢匀了一口气，吐露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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