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生看到场面虽然热闹，但似乎也没有什么，于是就在外围静静地看着，没有出声。

  在他看来，这一切都是不可避免的事情，总会发生，甚至早发生会比晚发生还要好一点。

  润叶却对李向前的鄙视，很是生气。

  “李向前，注意你说话的措辞，泥腿子怎么了，泥腿子我也喜欢。”

  “少安哥天天下地劳动，流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饭，没有什么不对的。”

  “你看看少安哥身体多健康，浑身都是干劲。你再看看自己，年纪轻轻，就挺着一个肚子，知道的是你输入高，生活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怀孕了。没有一点年轻人的朝气。”润叶的话也有点刻薄，估计是对李向前针对孙少安十分不满。

  否则以他的脾气，也说不出这样的话。

  李向前却仿佛受到了羞辱，别的人说这样的话，他可能并不放在心上，润叶的话却仿佛一根刺，直接扎在他的心头。

  “润叶，你睁开眼看看。他就是个农民，干一年的活，还不一定能填饱肚子吧。”

  “他家里也是农民吧，你嫁给他，生了孩子，也还要做农民吗？”

  “你再看看我，我父母和我都是干部，将来我们结婚了，还可以把你调到政府工作。将来生了孩子，也可以无忧无虑地长大。而不是整天在泥土里打滚，浑身脏兮兮的。”

  “我是司机，出差回来，可以把全国各地，你没有吃过、见过的好东西都带给你。”

  “你要多想想啊润叶，你到底要过怎么样的生活。不为你自己考虑，也为后代考虑一下，我才是最适合你的人。”

  “我最后再说一次，李向前。我过什么样的生活，我乐意，吃糠咽菜我喜欢，那是我的选择。你的条件再好，和我没有关系。”说完她还贴近孙少安，和他肩并肩站得很近，原本还想拉住少安哥的手，可是周围的人太多，她不好意思，于是就用站得更近，来表明自己的态度。

  周围的人，仿佛产生了共情。李向前刚才的话语刺激到了同为农民的这一群人，不知道是谁，还鼓起掌来。

  一旁的段玉拉着李向前的衣服，想把他拖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没有人知道，此时心里最痛苦的，竟然是这个姑娘，可是她的痛苦却没有人可以倾诉。

  润叶的行为，给了孙少安莫大的安慰，他扭过头，温柔地看了一眼润叶。

  他的这个动作看在李向前的眼中却是莫大的侮辱，他一下子挣脱段玉拉着他衣服的手，向着孙少安冲了过去，要和少安决斗。

  可是他肥硕的身形并没有那么灵敏，又喝了酒，就更加缓慢了。一下子就被挡在他和少安之间的村民拦住了。

  李向前此时像一头发怒的野猪，使劲地往前冲着。润生也准备上前阻止，他不希望有任何的冲突产生。

  但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李向前竟然不再冲向少安，而是掉转头，向着汽车奔去，然后迅速地发动了汽车，向着人群的方向开过来。

  润生看到李向前冲向汽车，就感觉不太对。

  李向前的动作，不像是开车逃跑，更加像是要开车拼命。

  于是润生迅速推上自行车，横在汽车和人群之间。人群的众人对于李向前的动作却毫不在意，他们根本不相信李向前敢做什么过激的举动，同时他们对于汽车这种少见的东西，也没有太多的认识。

  只有段玉，也意识到事情不对，拼命喊着“向前哥，冷静！”

  事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李向前大呼“让开让开，我要撞死他。”

  此时的李向前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根本听不进去任何人的话，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干掉孙少安。

  在紧急关头，润生紧急对着汽车挥手，并且大声喊道：“你想杀人吗？你觉得田润叶会喜欢一个动不动就想开车撞人的人吗？”

  李向前看到了横在他前面的好像是田润生，润叶的弟弟。也听到了润生的喊声，田润叶这个名字，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润生看到汽车直直向自己撞开，也吓坏了。立马放弃手里的自行车，向着一边跑开，并且对着周围看热闹的群众大呼闪开。

  虽然想劝阻李向前，可是看到汽车开过来的一瞬间，润生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心跳加速，只想赶紧躲开，他不敢去赌李向前听到他的话，能立马理智。

  毕竟看上去，李向前似乎还喝了酒。

  不知道，李向前是不是听到了润生的呼喊。车子还是停了下来，或许因为本身离得就比较近，还是大汽车，车子的速度根本就没有提起来。

  又或许李向前本身就有点虚张声势，反正汽车在离倒下的自行车还有半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没有撞到人或者车子。汽车熄火，李向前也是吓得一头汗，但是并没有从汽车上下来。

  润生的自行车倒在地上，车上装面和装菜的袋子都洒落在地上。

  不是李向前的汽车撞到的，而是紧急情况下，润生为了逃开，主动放手造成的。

  事情发生在一瞬间，等汽车真正停在润生的自行车前，熄火以后，周围看热闹的群众才反应过来。

  段玉跑向汽车，看李向前走没有问题，润叶和少安也是紧张地跑过来，询问润生有事没。

  看到一切都好，才放下心来。少安上前把倒在地上的自行车扶了起来，推到一边，把支架支好，才上前去拉汽车的门，要把李向前从汽车上揪下来。

  几个青年，应该是少安在砖厂的工友，也反应过来，一起上前，愤怒地把李向前从车里揪下来。

  李向前满头的汗水，似乎刚才也吓了一跳。一个青年很暴躁，上去对着李向前就是一脚，把他踹倒在地。

  “你要死啊你，敢在我们拐峁村撒野，不想活了是吧，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兄弟们，揍他！”

  旁边的青年就要继续动手。李向前被踹倒在地上，反而像是呆住了，没有更多动作。

  段玉则是一下子伸开双手，拦在李向前跟前，边哭边说：“你们不能打向前哥，他刚才是昏了头了，我替他向你们道歉，他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地就敢开车撞人，故意的话，这里不是已经躺下一片了，姑娘你起开，我们必须揍他。”

  “你不是已经打过他了吗，不要再打了。求求你了。”

  段玉说着，泪水已经流了下来。

  “段玉，你别管，让开，让他们打，让他们打死我，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李向前从上站了起来，也不拍身上的尘土。就那样站在那里，眼睛里充满着绝望。

  这时候，人群里反倒安静下来。看热闹的群众，虽然对李向前看不起农民愤慨，但是也知道他是为情所困，他绝望的样子，反倒让众人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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