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海最初不是这样的。”

  店主叹了口气：“克罗蒂斯原本是个非常美丽的小岛，海水蔚蓝清澈，岛上的植物也很茂盛。”

  “都是因为威廉姆斯。”提到这个人名，店主身上的戾气陡然加重：“他就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他跟我们一样，祖祖辈辈都生活在克罗蒂斯。”

  “但他又跟我们不一样，他很聪明，也很有野心，跟着货船去过很多地方，”店主颓然地弓着背，语气沉重，“那个时候岛上的物资比现在丰富多了，他学有所成，回来以后就在岛上建造了第一间工厂。”

  “生产什么？”

  “罐头，起初是罐头。”店主有叹了口气：“最初那几年威廉姆斯的确让克罗蒂斯岛变了个样。”

  “工厂生产的罐头很受欢迎，加上我们这里的确很漂亮，所以就吸引来了很多游客。”

  见他沉默，丁壹问：“然后呢，发生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间工厂在扩建升级后的几年里岛上一直都发生怪事。这些事导致了很多人的死亡，那个时候我们都以为那些都是意外。”

  “没想到，”店主用力攥紧双拳，“那会是灾难的开始。”

  “早知道会发生这些事，当初就应该——”

  他表现出的恨意格外浓烈，要是威廉姆斯就在他面前的话，店里的几个丝毫不怀疑他会直接把人杀死。

  廖衡泽靠在门上，问：“灾难最初是什么样的。”

  “臭。”

  店主抿着唇：“威廉姆斯工厂的污水一直都是经过处理后直接排进海里的。”

  “建立罐头厂之初，大家排斥的原因就是污水排放。毕竟是这么大量的污水，又是排在近海，我们祖祖辈辈都是靠海吃饭的，所以起初大家都不同意。”

  丁壹问：“他做了什么让你们改观同意了。”

  “他说排海的污水都是经过处理的，而且他做的是食品加工，工业污水并没有我们想象的脏。”店主本就因海风和日照皱纹遍布的脸紧紧皱起：“他为了让我们同意，把大家都叫到了他的工厂。”

  “当着我们的面接了排污管要排放到海洋里的水，喝了。”

  “喝了？”

  店主重重点头：“喝了。还保证不管是什么时候，只要我们对这些污水不放心，都可以过来，让他把处理过的污水喝下去。”

  “那天我也去了，我还很小，六七岁，但对他喝污水的这个行为印象很深。”

  丁壹摩擦着木质的刀柄，眉头紧皱。

  这个威廉姆斯确确实实是个干大事的狠人。

  “然后呢。”

  “然后当然就同意了，而且他给我们的补偿和往后的发展前景的确都很诱人。”

  丁壹了然地点了点头。

  “污水是什么时候出问题的，”店主说了这么一大堆的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了，廖衡泽想了想，“你刚才说工厂扩建了。”

  “嗯，污水就是在工厂扩建之后几年出的问题。”

  “工厂刚扩建那阵什么事都没有，后来是突然有一天，排污管里的水变得又稠又臭。我们发现的时候威廉姆斯的工厂实际已经排放了一会儿，那边的海水变得浑浊不堪。”

  廖衡泽不解：“那个时候为什么不阻止他？”

  店主又沉默了。

  丁壹却明白那个时候不是这些岛民不想阻止，而是这些岛民没有能力阻止。

  能以一己之力给整个岛带来巨大经济繁荣的人已经不再是最初需要通过喝处理污水的普通岛民了。

  “污水排放，导致一系列环境问题，”丁壹顿了顿，“然后引来七日惩罚？”

  “嗯，”店长说，“按照岛上已经去世了的族巫的说法，威廉姆斯的行为惹怒了海洋众生也惹怒了海洋之神。”

  “发怒的海洋之神对克罗蒂斯降下惩罚，海水会变成墨鱼汁的颜色，即便是大雨也无法稀释。”

  “我们越来越难捕到鱼，岛上的也变得越来越差。”

  “得病的人越来越多，老人和孩子总是最先遭殃，岛上的药都不管用。起先我们是为了给生病的岛民找到特效药。”

  “于是我们开始开船离开克罗蒂斯，可奇怪的是，”店主深吸了一口气，“奇怪的是，我们顺着以往走过很多次的航线开，却一直都看不见原本应该出现的大陆。”

  “我们以为走错了，想要返航重新调整时海上掀起了黑色的巨浪。我的父亲为了救我，被卷进了海里，不过眨眼就再也看不见他了。”

  “等风浪过去，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我们的船已经回到了克罗蒂斯的港口。”

  “我的父亲死了，我那个得了怪病急需特效药的母亲没过两天也去世了。”

  店主用低沉粗哑的嗓音平静地讲述着：“但我还是要跟着岛上的人继续出海，我还是需要特效药，因为我的弟弟也得了怪病。”

  “他还那么小，刚出生时还能看见的湛蓝大海他已经没有印象了，只会叽叽喳喳说我描述的海和克罗蒂斯都是谎话。”

  “我这人从不说谎，所以我想让他活着看见克罗蒂斯以前的样子。”

  “我想让他活着。”

  “所以我再次出海，这次我们没有遇到风暴，但我们迷失了方向。找了半个月，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克罗蒂斯。”

  “我们不信邪，先后多次尝试。”

  “直到死的人越来越多，我们终于意识到这不是意外。这是惩罚，海洋之神给我们的惩罚，罚我们不许离开克罗蒂斯。”

  “但即便如此，依旧有很多尝试离开克罗蒂斯。”

  廖衡泽虽然对他的遭遇深表同情，但看见已经哭得梨花带雨的方舟，对方舟的无语超过了店长答非所问的不耐烦。

  “所以，什么时候能讲七日惩罚是什么？”

  店主抬眼看着他，顿了顿：“直到族巫接到了海洋之神的旨意。”

  “族巫说海洋之神无比愤怒，却又不想就这么让我们轻易死去，她想要我们经历海洋生物的痛苦与绝望。”

  “所以，海洋之神给克罗蒂斯降下惩罚和诅咒。”

  “诅咒克罗蒂斯的岛民永远无法离开克罗蒂斯，直到七日惩罚的降临。”

  “第一日，天空会下鱼。”

  丁壹以为他发音错误，尝试纠正：“雨？”

  “鱼，水里游的鱼。”店主顿了顿又说：“第二日，天空会下章鱼；第三日，天空会下贝类；第四日，天空会下虾。”

  “第五日，天空会下海蛇；第六日，天空会开始下雨；等到第七日，诅咒末日，天空会下起足以淹没整个克罗蒂斯的大雨。”

  “要想活命，要想离开克罗蒂斯，就必须找到威廉姆斯藏起来的诺亚方舟。”

  “七日惩罚什么时候开始？”

  “不知道。”

  丁壹沉默片刻，正在努力消化刚听到的七日惩罚：“威廉姆斯为什么能藏起诺亚方舟。”

  “因为诺亚方舟就是他建的，当初不知道为什么，在扩建工厂的同时，他还修了一条大船。”

  “他早就已经给自己想好了退路，但好在，他还是死了。”

  丁壹点了点头：“为什么都不想跟我们说七日惩罚的事。”

  “一切都是因为你们这些外乡人，所有来到克罗蒂斯的外乡人都补偿我们。”

  丁壹挑了挑眉：“跟外乡人有什么关系？”

  “不知道，但大家都是这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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