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蛟？”

  克拉布朗沉吟半晌，一边念叨这个名字一边握紧了拳头，宫内的气温逐渐冷凝。

  影厉翘起二郎腿，一只手支在下颌，语气中带着些许戏谑。

  “喂喂~你该不会连自己妻子都忘了吧？哦，也是。妻子这种东西，你有不少吧？”

  “哎！”

  被他这样说，克拉布朗也不是滋味，对于阿蛟，他的情感是极其复杂的，看了眼冷着脸的嘉兰蒂娜，说道：

  “没办法，这是身不由己的。还有，女儿，你恐怕到现在对我的感情也是怨恨吧？怨我对你们母子的遭遇不管不顾，怨我在魔帝国覆灭前始终不认自己的骨肉。”

  “少废话！你还没说我妈在哪儿呢！你这种父亲，我不想认！”嘉兰蒂娜丝毫不给一国之君面子，对于他只有恶语相迎。

  “你这是对父皇说话的态度么？看来一直不管你也行啊！”

  克拉布朗冷声喝道，森然的气势朝她压了过来。影厉也就算了，他不容许自己儿女对自己不敬。

  “哼！”

  影厉一脚点地，一圈圈威压形成震荡波，与克拉布朗的气势正面对碰，整座夜魅宫一阵颤抖。

  克拉布朗收起威势，冷眼看向影厉：“这是有了男人，翅膀硬了么？影厉阁下，如今朕乃一国之君，请你自重，别忘了自己在进门前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提亲？对啊，怎么了？”影厉不以为然。

  “你们如此目无尊长，就不怕朕用权力拆散你们么？！”

  “你是谁尊长？”嘉兰蒂娜恶狠狠的说道。

  影厉又笑了，摊开双手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我所谓的提亲，只是来跟你这个当爸的说一声，没有问你的意见。”

  “你……”

  克拉布朗一拍桌子，语气愠怒：“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不问我朕意见问谁意见？”

  “打住，今天来不是听你这个老古板。你还没有说阿蛟的情况呢，快点的！我还要去灭铁血盟呢。”

  影厉懒得跟他扯这些家常，再次催促道。

  克拉布朗的脸色一阵阴晴变换，他也不想钻牛角尖，属于是习惯了，下意识的。无论是治家还是治国，他向来如此，这点影厉前世就深有体会。

  缓和一下心情后，他才悠悠开口：“哼…在本国近海发生的争端，朕自然知道。”

  “至于阿蛟……”

  他又看了嘉兰蒂娜一眼，继续道：“她…还有这个女儿，哎！这样吧，你们先听我解释一下为何这样对待自己妻女，如何？”

  见嘉兰蒂娜没反应，影厉替她点了下头，克拉布朗开始诉说：“魔帝国尚在之时，朕还只是个将军。”

  “族内忌讳与外族通婚，朕和阿蛟相识于战场，又在一次生死逃杀后意外相爱。这种事如果传开，朕身败名裂事小，影响两族盟友之谊事大，我们必须隐瞒此事。”

  “哦？”

  影厉回忆一番，他记得当时的确有一场战争，他派阿蛟前去协助夜幽精灵作战，阿蛟凯旋归来几百年后果真怀孕了。

  这种情况下，克拉布朗和阿蛟的确得隐瞒此事，传出去对两者影响都不好，以夜幽精灵高层的死板教条，在当时那个魔族内忧外患的环境下真有可能与魔族闹掰。

  克拉布朗继续道：“当朕通过各种手段担任族长后，也不可能一下子改变本族沿袭了数千年的传统，再突然空降一个私生女，那更会影响各种事物……”

  “会影响你的面子，你的声誉，还有你那比什么都重要的权力。”嘉兰蒂娜不屑的说道。

  这回克拉布朗没有动怒，而是点头承认：

  “没错。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没有拥有过绝对的权力，又如何理解权力的美妙？”

  克拉布朗一脸自信和傲然，丝毫不觉得喜好权数是一种丢人的事情，诚然事实就是如此，影厉对此也不可否认，只是这东西也是一把双刃剑。

  克拉布朗突然话锋一转：

  “到现在，朕才明白一个道理。皇帝，亦或魔尊，这等权力顶点，皆是天下最大的囚徒，拥有一切的同时也将失去一切。”

  这时，影厉与克拉布朗四目相对，对此影厉感同身受。克拉布朗站起身，缓缓走向自己女儿，拉了把椅子坐在旁边。

  此时的他眼中满是疲惫，想伸手去握嘉兰蒂娜略微发抖的小手，却毫无胆量，立马收了回去。

  其实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是个渣男，还是个失败的父亲，根本不值得原谅。

  嘉兰蒂娜也是一脸瞪大眼睛看着她，心中又有鄙夷，又有期待，自小失去父亲的她从未体会过父爱，但父亲的所作所为的确极为伤人。

  克拉布朗叹了口气，他终究没有下定决心，继续说道：

  “夜幽精灵废除旧制度是在朕当上皇帝后的事，那时候朕更加身不由己。朕的爱人们互相勾心斗角，争风吃醋，与朕的夫妻情逐渐变质。”

  “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让一个魔族空降到皇宫是绝不可能的，因为那样她们会多一个皇储之争的对手，阿蛟一定无法立足，遭受她们一致排外。”

  “但是她们，还有部分高层，是朕无论如何不能得罪的。因为他们的作用贯穿于朕的戎马一生，从竞选族长，到统一帝国，乃至加冕为皇。”

  “对于后宫之争，朕只能外部调和，绝不可对任何一方偏心或提供庇护。这点，你可理解？”

  克拉布朗是对嘉兰蒂娜提问的，他现在的语气已经毫无君王之威，与一个普通父亲无异。

  嘉兰蒂娜也支支吾吾的回了一句：“从、从宫斗剧里，看过、看过一些！”

  克拉布朗一阵暗笑。“的确和人类拍的影视剧里演的一模一样，朕没有办法把阿蛟接回皇宫。”

  “曾经朕想过，以纳妾之名当理由，可上天总喜欢捉弄人，就在朕准备实施之时，「命灵越界术」将她送到了朕的面前……”

  克拉布朗想起，当时他在首都郊区准备了一座不起眼的小屋子，每次都以下乡寻访为由假扮普通人过去与阿蛟幽会。

  那天，他老远就看到救护车停在屋外，进门就看到一群医生在为阿蛟接生。

  嘉兰蒂娜以一条小蛇的形态出生，这一幕吓坏了所有医生，明明通过仪器探查时还是个人形。

  当时天色骤变，异象横生，当地村民都说是不祥之兆，纷纷建议除掉孽种以保平安。

  只有阿蛟和克拉布朗知道，这不是什么凶相，而是「命灵越界术」。

  天上地下共出现十种不同的光彩，一阵翻腾后有三道落进嘉兰蒂娜身体，其余七道飞往世界各地。

  克拉布朗急得抓起阿蛟的手，一边用魔法治愈她产后虚弱的身体，一边着急的责问：

  “你之前告我女儿死了，意思就是去用「命灵越界术」了？”

  阿蛟点点头，脸上的血色全无，满床血红一片，地上也全是鲜血，诞下这种特殊的婴孩，对孕妇来说可谓九死一生。

  “我、我不想给你…给你添麻烦，没…没有告……”

  阿蛟昏迷过去，医生全被吓跑了，为今之计只有将母女送回皇宫抢救。克拉布朗使出全速赶回皇宫，秘密交付给御医。

  事后，克拉布朗为骗过众人，称阿蛟是一头难产的魔兽，他宅心仁厚不忍见死不救。

  母子脱离危险后，在后宫和族内长老的一致逼迫下，阿蛟被驱逐出城。

  克拉布朗以“魔兽会将出生时见到的第一个活物为父母”为由，将嘉兰蒂娜强行保了下来，给了她一个公主的身份。

  这也让她落得个野种、怪物的女儿、卑贱的私生女的名号，在童年生涯中饱受冷眼。

  ……

  嘉兰蒂娜听后无比惊讶，使用这一招居然还会对生母造成如此巨大的负担，差点让阿蛟难产而死。

  克拉布朗的故事中也充满帝皇世家左右为难的无奈，不忍妻女暴尸荒野，又不能得罪宫中亲族，只得是想方设法，让她们在夹缝中求生。

  “永夜建国两年多之后吧，圣域那边开始大肆屠杀散落在外的魔族残余，还开始对鬼盟发难，尤其是曾经的魔尊和魔王们，都是通缉要犯。”

  “我国至今立足未稳，没有全胜的把握朕不敢与他们为敌，更没办法光明正大出兵庇护魔龙族所在的海域。”

  回忆结束，克拉布朗提及现状。

  “大概就在几日前的铁血盟扫荡后，我们失联了。我拜托「七宗罪」调查过魔族藏身地的，找到了这个。”

  克拉布朗掏出一颗红宝石，其中有一缕残魂在飘荡，其中蕴含一股浓郁的哀伤之情。

  嘉兰蒂娜身上也出现同样的共鸣，那是抑制不住的悲伤。

  阿蛟受苦受难的一幕幕悲惨场景不断涌出，如幻灯片一样在脑中、眼前，勾起她无限的追忆。

  ——是三魂七魄中的一魄：哀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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