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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离歌且莫翻新阕,一曲能教肠寸结


离别是心中的万里空阔,死亡是一片蜘蛛网断掉的结。

  十里长亭送过多少的别,多少人唱过离别的歌。

  旧时楼头,谁唱着无奈的歌,一身大红色,内心酸楚没有喜悦。

  飘摇的色彩飘摇的生命,我们再也做不回儿童时期的那一场梦。

  远方是一望无际的旷野,感谢你没有彻底忘记我。

  天空很朦胧,从人间看过去,那里是一片一望无际的黑暗。

  那里没有雨,没有风,什么都没有。

  就好像,身后也什么都没有。

  夜里安静,花也开的无声无息。

  杨好睡着了,她的孕肚支起了大红色的毯子,有些圆润的肚子像一方小小的天地,那里面孕育着两个渐渐长大的孩子,他们一模一样。

  渐渐长大的孩子,就好像曾经渐渐长大的自己。

  曾经,儿童时期的她,对于生活的概念,有些迷茫。

  那个偏僻的小山村,和仿佛永远也走不出去的山路,是最初对于故乡的模糊记忆。

  那时候,山里的风景永远很美,有青葱的树,有清澈的水,有嬉戏的鱼,有耕田的老黄牛。

  十岁那年的冬天,她穿着别人送的旧衣服,旧鞋子,辛苦折腾了很久,才终于烧出来了热气腾腾的饭,她端着碗,与曹艳艳在说着话。

  杨飞出去忙了半天,进门后,没有脱衣服,他先是在灶台边上温了温手,然后才坐过来吃饭。

  自打曹艳艳病重以来,杨好就承担了所有的家务,洗衣服做饭砍柴放牛,什么都努力去学会。

  杨飞和曹艳艳在过去的这几年里,并不太让杨好干家务,因为这是他们夫妻两个好不容易才生下来的孩子,放在心尖上宠爱的不得了,后来,因为曹艳艳身体不太好,加上家里条件也一般,也没有再生孩子。

  于是,杨好成了那个偏僻的山村唯一的独生女,时常有邻居在背后打趣杨飞和曹艳艳说:你们家以后,就指着这个小丫头片子养老吗,那可靠不住哟,还不抓紧时间再生一个。

  轻易的,就对别人的人生指手画脚,仿佛他们能预知未来。

  杨飞只是笑笑打着哈哈,并不怎么愿意说这种话题。

  也有另外的邻居说:提早计划上,找一个上门女婿也可以的。

  杨飞也只是笑着,他私下里告诉杨好:爸妈给你取名杨好,是希望你好好生活,以后有更好的生活,你不要听邻居们瞎说,你好好读书就行,以后走出这个山村。爸爸会努力挣钱的,你不用操心爸爸妈妈养老的事儿,不用想那么多,就顾着眼前就好啦。

  这话,杨好也常常和李卓说。

  那一日,曹艳艳胃口不好,杨飞还是喂她吃了一点,曹艳艳虚弱的脸上,血色不多,她淡淡的说:孩子她爸,别给我治了,治不好的,有这些钱,还不如留给好好,改善一下生活。

  她看着自己女儿身上的旧衣服旧鞋子,很是心疼,似乎也是在自暴自弃。

  杨飞放下碗,皱着眉头,带着愠怒:说什么话呢,哪里有生病了还不治的,咱们怎么,都得给你治,砸锅卖铁都得治。

  曹艳艳也没有避讳杨好,叹了口气道:我问过了,人家说这个病,是治不好的,都是白花钱。

  杨飞去洗碗了,他一边洗一边说:你别多想,能治好的,我一定多挣钱,给你治。

  这个时候,李卓站在杨好家的门口,拿着一个大袋子。

  曹艳艳看到了,立马笑道:李卓来了啊,快坐。

  冬日的山村小屋子,房子不漏雨,屋顶是一片洁白的雪花。

  远处,早就没有人住的人家的房子,雪压塌了颓败的断壁残垣,看起来非常破旧。

  杨飞家一贫如洗的环境里,看起来也很洁净。

  窗外是一直飞扬的雪花,李卓放下手中的袋子,接过杨好递过来的一碗热粥说:我刚才去采的药,应该能卖一点钱,杨叔你记得拿过去。

  杨飞本来笑着看着他,听到这些话,就立刻皱起眉头:傻孩子,这么冷的天,山路这么滑,你不要去做这么危险的事儿,摔到了可怎么办。

  李卓三下就把粥吃完了,并不在意的笑着说:没事儿,你可别告诉我爸妈就行,我摔一跤是小事,被他们打一顿就是大事了。

  十岁的李卓,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虽然长得挺瘦弱,但是力气不小,也早熟,看起来,已经有些大人的模样了。

  曹艳艳看着李卓,心疼的不行:小卓,你不用操心我们家的事儿,可别再惹你爸妈生气了。

  杨好也摇了摇头,红着眼睛:李卓爸妈也太过分了,太偏心了,动不动就打你,也没见他们打你弟弟。

  李卓洗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手:谁让弟弟小呢,心疼弟弟也是正常的。

  杨飞心里百般不是滋味,只讪讪的笑着说:你们两个啊,快快长大,努力读书学习,以后考上大学,离开这里,再也不要回来了,这里太穷了,这里的人也太愚昧了,太落后了。

  曹艳艳坐在床上,也连忙道:是的是的,一定要好好读书,读书才有前途啊,我们这破村子,也没什么好的,千万不要被困在这里。

  那时候才十岁的杨好,也记住了父母说的这些话,也一直在努力读书。

  那是她与李卓青梅竹马共同长大的第十年,也是曹艳艳陪伴她的最后一年。

  那个冬天,曹艳艳撑了很久,最后还是死了,一个是那如同天文数字的医药费让他们无力支付,另外也是因为,曹艳艳的病根本治不好。

  曹艳艳死在了那个寒冷的深冬,因为天冷路滑,抬棺的人差点摔下山,还是年仅十岁的李卓,努力扶着那个人,也努力扶着那个黑色的棺材,才没有让死去了的曹艳艳,被摔棺材。

  乡间认为,被摔棺材是不吉利的,这样的人没有办法转世超生,永远都不会得到幸福。

  那个时候才十岁的杨好和李卓,都对这样的说法深信不疑,所以在那样的大雪天里,极力的去保住了曹艳艳的最后一道尊严。

  杨好永远记得,那个迎着大雪纷飞的天气里,面色通红的,全力奔赴的小小的李卓。

  李卓之所以这样做,只是因为,曹艳艳一直对他很好,比李卓的妈对他还好。

  记忆中的李卓,生的格外的好看。

  第二年的春天,杨飞出门打工了,要很久以后才能回来。

  他出发之前,给李卓说:小卓,我们好好就交给你了,你得给我照顾好她啊。

  春日温暖,李卓的脸不再是红彤彤的,变成了非常白皙的样子,那种白皙,在这样的山村里,显得格格不入,也与他的父母弟弟,完全不同。

  李卓笑着,满口答应:好的杨叔,我会的,您放心吧。

  杨飞这才深一脚浅一脚的,出发了,他的背影越来越小,直到再也看不见。

  春日彻底来临,各色的花开的正好。

  十一岁的李卓带着十一岁的杨好,走在山间上学的路上,李卓一边走一边说:好好,我们都会幸福的,你妈妈下一辈子,也会幸福的。

  杨好听完,就自信的笑了笑:会的,我们都会离开这里的,我也不想呆在这里,我讨厌这里。

  因为是山村唯一的独生女,又有一个腿脚不太好的母亲,和一个受伤后彻底跛脚的父亲,杨好经常被人在背后嘲笑。

  她对自己的故乡,充满了失望。

  杨好本来睡着了,这会儿她又醒了,她想到这段记忆,摸着自己日渐变大的肚子,叹了一口气,然后喃喃自语:妈妈,我们终于幸福了,可惜,你不能和我们一起享受这种幸福。

  说着说着,她就哭了。

  时隔十四年,她终于在南筝这里,感受到了久违的深刻入骨的母爱,也对于自己曾经的彻底绝望,慢慢释怀。

  爱是什么,我们理解的爱好像都不一样。

  有的人的爱是占有,有的人的爱是陪伴,有的人的爱是放手。

  林锦绣坐在床上,想起林图去世前,最后的脸。

  那张脸,在她脑海里,始终挥之不去。

  十五岁那年,林图和苏子衿考了第一名和第二名的成绩,即将要读西城最好的高中。

  林锦绣自然是读不了的,文燕玲撇着嘴:实在不行啊,就送去打工吧,早早的挣钱,也挺好的。

  林锦绣没有看文燕玲,她满脑子都是林图,满脑子都是苏子衿。

  林英吃着香蕉,摇了摇头:那传出去的话,多丢脸,我找人送到中专去吧,这样起码不难听。

  他一个是怕丢脸,一个是心疼林锦绣,他怎么舍得让她出去打工,她是他的心肝宝贝啊。

  文燕玲心里冷笑,面上没说话,也没有否定。

  林图推门进来,抱过两岁多的林风,摸着他的脸笑着说:小风,叫哥哥。

  林风奶声奶气,撅着嘴:哥哥。

  林图笑了,从兜里掏出一颗软糖:哈哈,来,哥给你吃糖哈。

  说着就剥起了糖。

  糖只有一颗,自然是没有林锦绣的份儿,因为这糖,是他刚才在路上遇见苏子衿和保姆的时候,顺口搭话,苏子衿让保姆阿给他拿的。

  保姆阿姨直接抓了一大把,这是苏淮的原则,他说做人不能小气。

  林图不好意思,就极力推脱,最后只拿了一颗,自己也舍不得吃,就带回来给林风了。

  林风还小,喜欢吃糖。

  这个时候,林英看着糖,迷惑的说:你从哪里弄的糖,这糖还挺洋气的,市面上不太好买到的,好像挺贵的我记得。

  林图心里都是苏子衿刚才的美丽笑脸,不以为意的说:我那个同班同学苏子衿,就住在隔壁小区,刚才路上遇见了,她家保姆阿姨给的,人家给的多,我没好意思拿,就只拿了一个。

  文燕玲听完,就笑了:你这样是对的,省得别人觉得我们没有教养,没见过世面一样。

  林英摇着头,否定着笑着:拿了就拿了,不拿白不拿,你就应该多拿几个,这样爸妈和你姐,才都有的吃。

  林图觉得这样不对,就反击道:那你去买啊,家里又不是没有钱。

  林风吃着糖,流着口水,口水流到了林图身上,他也不以为意:弟弟真可爱,真好玩儿。

  文燕玲看着兄友弟恭的场面,痴痴的笑了。

  从头到尾,林图都没有看林锦绣一眼,也自然没有看到,她最开始放着光的眼睛,以及最后充满怨毒的那些眼神。

  这种眼神,自然被习惯了扮猪吃老虎,以及漠然的极其聪明的文燕玲,尽收眼底。

  泡好了澡,两个人躺在床上,沈珏伸手揽过林芷的肩膀,给她盖上了毯子。

  “那时候我爸也不想戳穿她,他觉得恶心,王娇想利用我爸生孩子,甚至差点给我爸下药,林锦绣打着深爱入骨的旗帜,实际上行满足自己心思的坏事,就好无语,他觉得又无语又丢脸,怎么家里都是这种奇葩人。相比之下,他觉得他妈正常多了。”林芷翻了个白眼,想起这种畸形的所谓的爱,感觉都要吐出来了。

  沈珏的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替她按着肩膀“就这她还有脸去见咱爸,可真是脸皮厚。”

  “是啊,她觉得,她爱了我爸那么多年,不见最后一面,就很遗憾,但是我爸最后只说了一句,姐,你走吧,好好过日子吧,别再为难任何人了。”林芷享受着沈珏的按摩,觉得全身心都是放松的,心里想到这里,还是气的不行,就捶了一下床,可是床垫子太软,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那个时候其实我也觉得不对劲,但是我根本不会往那方面去想,就算是从小养在身边,那也是当女儿养的,又不是当童养媳养的,谁会这么变态,对自己的弟弟生出这种感情。所以后来亲子鉴定出来的时候,她是震惊失望又痛苦。”  她伸手拿过水瓶,喝了一口,入口很凉。

  “而且这家伙呢,可能看电视剧,复仇剧和爱情剧看多了,三观被带偏了,居然生出了妄想,不过啊,她对我妈的恨,也不全是因为她对我爸的畸形的爱,更多的还是她自己虚荣心,嫉妒心,攀比心,和自私心在各种作祟吧。”

  沈珏自然能想到这里,他也拿过林芷的水瓶,喝了一口水“她想着,能取得咱爸的爱,从不被文燕玲待见的没人要的养女,变成被咱爸深爱的老婆,就能在家里压着文燕玲一头了,这可真是有意思。”他撇着嘴,摇了摇头,只觉得真是痴人说梦,痴心妄想,天方夜谭。

  “哈哈哈哈哈,没想到,我爸根本对她没有任何意思,根本都不待见她。结果后来,半路还杀出了我妈这么个人物,她三百六十度都比不上我妈,哈哈哈,笑死。其实我爸从来都只把她当姐姐看,不知道她是亲生的时候,是觉得她被亲生父母抛弃,有些可怜。可是后来大了一些,就觉得她三观不正,老是欺负小动物和别人家的小朋友,我爸还出手阻拦过,根本没有用。”她伸了伸腿,沈珏又继续帮她按腿,林芷放松的不得了“结果好家伙,她觉得我爸是故意的,就是故意想和她说话,就是故意引起她的注意,她可真是能幻想,于是乎居然还变本加厉,直到我爸把她欺负动物和小朋友的事儿,都告诉了文燕玲,文燕玲把她和林宏一起收拾了,直接一顿暴打,他们才不欺负小动物了。”

  “文燕玲这点,做的还挺好的。”沈珏淡淡的说。

  林芷伸了个懒腰,享受着沈珏的按摩“是啊,她就是太偏执了,而且被现实各种无情的拍打,要是她生在我们现在这个年代,她必然不会那样,也必然会长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好人,只可惜,生不逢时。”

  她耳机里是《西厢寻他》:

  晕开的笔墨难落下

  明月穿云过离人各天涯

  梦一刹繁华已落下

  旧事里打捞不起一个他

  酌一杯孤独敬月光

  饮下我一干二净的牵挂

  大梦催白发

  昨夜又见他窈窈的风华

  听西厢月落乌啼声声唱罢

  在长亭苦等却等不来他

  竹林外的酒家

  传来边关外  的生杀

  天地大  爱恨能落墨  几斗

  千万里  山河不为我  迁就

  世间纸短  情难相留  这份离愁

  道不尽  红尘巍巍高  几楼

  心无怨  等闲一场梦  难留

  落了眼眸  上了心头  他的温柔

  他孤身纵马一去相思放下

  满头青丝敌不过空牵挂

  愿为他披红纱

  此生共白发  情路无涯

  天地大爱恨能落墨几斗

  千万里山河不为我迁就

  世间纸短情难相留这份离愁

  道不尽红尘巍巍高几楼

  心无怨等闲一场梦难留

  落了眼眸上了心头他的温柔

  天地大爱恨能落墨几斗

  千万里山河不为我迁就

  世间纸短情难相留这份离愁

  道不尽红尘巍巍高几楼

  心无怨等闲一场梦难留

  落了眼眸上了心头他的温柔

  “不过,那个年代,能活下来都不错了,有多少人在那个时候死去了,根本都没能活下来。”林芷叹了一口气,下巴支在枕头上“林锦绣的家人,我们私下调查一下吧,虽然我根本不想去打扰他们的生活,都不想惹这么多事儿,牵扯这么多人进来,真够心累的。”

  沈珏的手还在按摩,他伸了伸舌头,舌头顶了一下牙“交给我吧,我来处理,确实不能影响别人,毕竟,他们与这件事情,关系不大,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是当初他们抛弃的林锦绣。”

  “对,他们抛弃了她,所以,人家也未必想和林锦绣有什么瓜葛,林锦绣能对王娇下这样的死手,说明她也知道一些东西吧,她估计以前对自己的亲生父母有幻想,只不过,现在这种幻想破灭了吧。”

  沈珏笑了摇了摇头,林芷也笑了,觉得有些可笑。

  天空依然是一片黑暗,这是古老的北城,是无数人北漂过的北城,也是他们始终擦肩而过的北城。

  如今,是他们终于相爱的北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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