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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姐姐是我最亲的人


听到大舅母说的话,我拉起板车就走。

  “你说的话,你要记住,我也会记住。”我忿忿的想。

  我推着板车一路急奔,因为推车走我能看着车上的东西,即便是掉下,我也能看到。

  在途经一处庄子时,几只大大小小的土狗欺我弱小,脚跟脚的围着我一阵狂吠。有的甚至想扑上来撕咬我,我拽着车把快速地来个360度大旋转,退的慢狗子被撞翻在地,仿佛没觉到疼又继续向前扑咬。

  我扫视一圈,看那一张张对着我呲牙咧嘴的狗脸,一个个肆无忌惮的熊样儿,就像一张张嘲笑我的脸!

  仿佛它们也在咒骂我:扫把星去死吧!

  又或者是众志成城摇旗呐喊:咬死他!咬死他!

  我的双手紧攥着车把,用力再用力,我手面的青筋暴起,我心中的怒气达到沸点,我知道此时是可以出气的时候!

  我停下板车,抽出那根一米多长十分趁手的木棍,一阵狂追猛打,我舞不出少林棍的罡风!我也舞不出收音机里的说书人刘兰芳演讲的〈杨家将〉中的烧火丫环杨排风,手持烧火棍舞出虎虎生威的霸气!

  我却能把几只狂吠的狗子打到狗腿瘸,虾着腰,夹着尾巴昂昂昂叫不停地四处逃跑。

  妈蛋!

  老子今日终于出了一口心中的恶气,真是心爽!

  真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老子不发威,连恶狗畜牲都追赶着欺负我!

  追赶打狗蹦跳也是一件力气活,不觉意间肚子咕咕的叫,我饿了。

  打开花生口袋抓了一把,我没有吃棉袄口袋里炒年货,回到家中我要把它们上交。

  我把剥掉壳子的花生米放进嘴里咀嚼,谁知一把花生下肚,竟然又口渴了,这会子我才发觉我走了两家亲戚竟然连一口水都没喝!

  推起板车继续往家走,终于在暮色四合的时候,能看到我所在的庄子,远远的就看见一个人向我走来,看那急促的样子,不用猜,除了我姐姐,还能有谁?

  还未走近,姐姐就问:“然然,你怎地到这晚才回来?姐姐都担心死了!

  姐姐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做好了晚饭就出来迎你。

  从小你就不喜在别人家过夜,否则会闹腾一夜,让别人都不得安生!”

  我想辩解:“姐,那不是我闹腾,那是别人私下里没有一个人给我好脸色看!我宁愿在家里喝稀饭也不愿去别人家吃肉!”

  但我忍了,我不能怼我姐,她是除了阿娘之外,唯一一个愿意对我好的人!

  “来,把板车给姐姐拉着,你上车,姐姐拉着你。”

  听到姐姐这样说,我满心里的感动!阿娘走时的嘱托,姐姐没有违背阿娘意愿,处处都想着我、关心我、照顾我!

  我想,如果要是没有姐姐的呵护与疼爱,十八个月大的我,能不能存活?都很难说!

  “姐姐是我最亲的人!”

  “姐姐是我最喜爱的人!”

  我在心中默喊。

  我把板车的把手让给姐姐拉着,我跳上了板车,躺在两口袋花生之间,一口袋花生做枕头,一口袋花生做脚垫,看着天上冉冉升起的繁星,它们都向我眨着眼睛,是那么的友好,纯洁。

  我的眼皮越来越沉重,我梦见了阿娘,她站在繁星之间向我招手,“好孩子,你很勇敢!要听姐姐的话,好好读书,阿娘每天都在天上看着你呢!”

  梦里的阿娘笑的是那么的慈祥,那么的和善,那么的可亲!阿娘的双眼就如那天上闪闪发亮的星星。

  我看到的是最美丽的阿娘,乌黑的长发,编成一个长长的麻花辫子垂在身后。中等圆润的身材,白皙的面庞上,秀气的五官,随着一颦一笑,显露出腮边浅浅的两个梨窝。是那么的好看,是那么的温柔!

  渐渐的阿娘的影像模糊,取而代之的是躺卧在病床上瘦骨如柴的样子,那秀气的五官已被病痛折磨的不成样子,额头不再饱满,双眼深陷,皮肤腊黄……

  看到此情此景,我、人虽在梦中却禁不住大喊出声:“阿娘!阿娘!我愿以我之命换你回来可好?可好?可好?…”

  阿姐听到我的叫声,回过头来呼唤:“然然?然然?你怎么啦?想阿娘了吗?明天姐姐带你去上坟,阿娘也应该想你啦!”

  回到家中,姐姐再度唤我:“然然?小然?到家了!快起来,姐姐烧好了晚饭,吃饭了!”

  我没有回应,嘴中依旧喃喃自语:“阿娘!阿娘!不是我克死你的!我不想你死!我不是扫把星!他们都骂我…他们都骂我…”迷迷糊糊中,我感觉我姐姐在触摸我的额头,我听到她的惊呼:“呀?滚烫!然然发烧了!”

  然而,却没有人接腔。

  过了好久,才听阿爷的声响,“午饭后走的时候,不还是好好的吗?到这时候才回来,想来又在你舅舅家皮脸闹腾的闪汗着凉了?睡一觉,拿被子捂捂发发汗就好了。”便没了下言,也没说带我去看看医生或者去帮我买药。

  阿爷应该在卷烟卷,愁苦烦闷时,他就会抽烟卷儿,自家种的土烟,用我们写作业的旧本子裁剪纸张,把用菜刀切碎的烟丝放在裁剪好的纸张里,卷成一头粗一头细的大烟卷儿,卷好后,纸张的封口用指甲刮出牙齿上的牙屎封口,刮不到牙屎就用吐沫子封口。

  阿娘活着的时候是禁止阿爷吃烟的,阿娘是个很爱干净的人,会让阿爷刷牙。

  可是阿娘走了,阿爷越发的邋遢起来,不刷牙,不刮胡子,有时连脚都不洗就和衣躺下。

  我理解不了他的心情,我也不敢看他。

  阿姐触摸我的额头后,又伸手摸了摸我的前胸和后背,发觉我的衬里衣都湿透了,就猜想我是出汗后,躺在板车上着凉了。

  顾不及拾掇张罗全家人的晚饭,连忙就去灶间烧水,给我擦洗降温,又替我换上干爽的内衣,又熬煮了姜茶给我灌喂了下去。

  姐姐忙着守护我,连晚饭都没吃。一直守到深夜。子夜过后,我的热才渐渐消退。

  姐姐便搂着我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我姐姐开始和发面,把包包子所用的菜馅子都准备好。

  姐姐把面和好,把面盆盖上盖子放进床上的棉花被里,等待着面发。

  太阳升高时,热已经全退的我,又抢忙着和阿姐分担活计。

  晌午,卖完豆腐的阿爷回到家来,姐姐已经做好了饭菜,我们一家四口围坐在一起吃饭。

  姐姐给阿爷倒了一杯酒,阿爷闷声不响地端起酒杯轻泯了一下咂咂嘴,点了点头,又忍不住喝了一口,如品琼浆玉液。酒水闻起来很香,口感应该不错。

  一杯酒下肚后,阿爷抬眼看向姐姐,姐姐又给阿爷倒了一杯,阿爷双眼直盯着那从酒瓶口倾泻出来清澈透明酒水发愣。

  以前阿娘健康的活着的时候,也是这样为阿爷斟酒的,阿娘只让阿爷喝两杯。少则补是活血;多则害无益还伤身体!

  如今阿姐帮阿爷买酒倒酒,也是这样控制,重复着阿娘说的话语。

  两杯酒下肚后,阿姐就收起了阿爷面前的酒杯。

  阿爷没有争议,端起饭碗看了我一眼,然后夹了一筷子菜放进碗里,便闷头扒起饭来。

  有什么想说的想问的?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你不说不问,我绝对不先开口。反正你不喜我,我又何必自找没趣?

  一碗饭下肚,阿爷放下筷子,终于正眼看向我,“然然,为何要要人家这么多花生?咱送豆腐只是咱家有,咱送一盒豆腐是咱的心意!

  你看去年,你小哥哥去送豆腐,一家给个半袋子花生,两家合在一起才一袋子,既不显得突兀还正正好!这个亲戚相互走动,就是礼尚往来。咱们家就要保持吃亏态度,才能长久!”

  切!还想长久?你是一厢情愿地以为吧?,两个舅舅家都住着宽大的院落一溜子红砖到顶的大瓦房,就连院子里的地面都是铺头红砖。

  而我们家还住着半截青砖半截土砖的房子,院子里那一间间都还是土砖砌起来的麦桔顶的小房子……

  人家心里哪还有想和你来往的欲望?若是你看到小舅母那趾高气昂地且又不屑一顾的藐视的样子?保准你自觉地就不想往人家跟前凑!

  我没有接腔,默默地摸摸身上黑布棉袄上两侧大口袋,里面有炒花生炒南瓜子,还有七八个花生糖,昨日打狗时颠掉一些。

  一点没藏私地全都掏在他的面前,连口袋底都翻给他看,只不过手心里扣留了两颗花生糖,这是我留给姐姐的。

  “明年,还是你自己去送吧!”说完,我把头埋在了饭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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