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沉，余生、莫玄二人站在赤水之东，遥遥望着对岸隐于黑夜的三株幽林。

  两人之所以此刻停在此地，全是因方才余生收到了一则来自天界的消息。

  “如何？”莫玄看着已然手收完消息的余生出声询问。

  这消息是天帝传给余生的，但他不确定余生是否真的能收到。毕竟他不确定自己传消息时，余生是否在昆仑墟之中。

  若是余生在昆仑墟中，那他传出的消息便到不了余生手中了。

  所幸，两人的运气都还不错，传消息的人成功传出，收消息的人也成功收到。

  余生脸上带着喜色，道：“天帝说他手上之事已快处理完，想来与我汇合，又问如今情况如何？”

  不同于余生的欣喜，莫玄微微皱眉，淡淡道：“告诉他，若要前来，吾可不会护他。”

  余生：“……”

  纵使甚为无语，但于莫玄的原话，余生最后还是原封不动的转述给了天帝，又在传讯中将近年发生之事大致给天帝提了一下。

  长着翅膀的小青果动作极快，转瞬间便消失在两人眼前，余生望着天际悠悠一叹。

  “何事？”莫玄闻声开口。

  余生懒懒摇头，又似忽地想起什么，扭头看向莫玄：“为何现今天界天帝与上古六界神界天帝长得一模一样？”

  莫玄狐疑道：“你不是一直跟着吾吗？竟不知晓？”

  余生脸色有些不自然，耸肩道：“这不是我离开的太早嘛，你后来经历过什么，或是知道过什么，我都不知道了。”

  莫玄了然，解释道：“帝舜乃是帝夋那老儿从己身神格中分离而出的。”

  帝夋，上古六界之神界天帝。

  在上古六界时，仙界的起源晚于神界，它是天帝一统神界后留存在下界的“都邑”，神界飞升的“后封之神”便来自于仙界。

  仙界还包括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七十二福地等等。那时的仙为人修炼而成，是成神的必经之途，寿命长而有尽，肉身有而无涯，他们是徘徊在人与神之间的族群，面对仰之弥高的神界，不知道要经过多少年的漫长修炼才能到达，也不知道能否到达。

  较之现今天界，那时的仙界堪称异常纷乱。是以，仙界必须出一领导者，才能定仙界之乱。

  仙界人才辈出，但他们相互竞争，也各不相服，最后便由神界而定仙帝。

  若仙帝由仙族而出，只怕亦会引起众怒，所以最终便是神界派遣一人下界掌管仙界，才得以服众。

  此人乃半神之体，便是如今天界天帝——帝舜。

  帝舜是从神界天帝的神格剥离而出，他的来历很少有人知晓，恰巧莫玄便是那“很少”中的一人。

  “所以……”余生讶然，迟疑道：“天帝是半神？”

  “非也。”莫玄摇头，“自上古六界覆灭后，帝舜的那半神神格便被天道剥离，如今的他是一个纯粹的仙族。”

  余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样啊……”

  难怪天界天帝同神界的那位天帝长得一样！

  难怪十年前她离开天界来昆仑墟时，天帝忽然有些异常，还说了些奇怪的话。如今看来，当时“异常”的那个天帝应当是神界的那位天帝。

  许是，那位神界天帝留在天界天帝身上的最后一抹神识啥的……

  想通后，余生重重松了口气。

  那神界的那位天帝怎么殒落的？上古六界又是怎么覆灭的？

  ……

  她犹犹豫豫的偷瞄了莫玄好几眼，想问出口，却又不知当不当问。

  莫玄自然察觉，直接道：“想问便问，如此扭捏作甚？”

  “……”余生瘪瘪嘴，慢腾腾的开口：“你曾经跟我说过，上古六界覆灭从来都不是因为神魔大战……你还说，你便是同我言明，我也不会信。”

  莫玄已然有所猜测，道：“的确如此。如今，你要信吾？”

  余生抬头直直对上莫玄的视线：“上古六界覆灭可与神界内乱有关？”

  她从那“幻境”挣脱出来时，还是神界内乱开始不久，后面发生的一切她都未曾瞧见。

  她不知道神界内乱是否结束的很快？她不知道神族最后可有眷顾人界？她不知道上古六界又是如何走到了覆灭那一步？

  莫玄轻声一叹，一瞬不瞬的望进余生眼眸：“上古六界覆灭皆因神界内乱而起。”

  神界这一乱，并非在短时间内便结束，也未曾因刑天堕魔而终止。

  这一场混乱直至后来，持续了上万年，而且还直接危及到其他几界，连魔界都未曾幸免。

  “可是为什么呢？”余生满腹疑问。当初她在莫玄身边时，听得魔君魅影说过，神界之乱由刑天他们而起。

  “他们为何要反？”她道。

  “因为……”莫玄垂眸，忽地扬起唇角，弧度轻蔑，似嘲似讽：“说来，这当真是一个极为荒唐的理由。”

  天帝一统神界后，给神界制定森严的制度，在这般严厉的管理下，神界的规模不断扩大，无论天生大神，还是后封之神，都法力无边。

  但也正因如此，天帝的管辖让很多自由散漫的神心生不满，比如：刑天、水神、火神……

  而且他们还都是远古神，比天帝存在的时间还长，本就不易真正的臣服。所以，他们无视清规戒律，一同造反，在神界与诸神大打出手，神界内乱也由此开始。

  后来，在众神多年来的混战中，天地崩塌、洪水泛滥，天帝战死陨落，神界分崩离析。

  也由此，其他几界受到波及，神族四散，六界开始战乱不断，直至走向覆灭。

  “就，就……”余生不可置信，甚至都难以启齿：“就是这样的理由？”

  “是。”莫玄神色认真。

  其实，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他们活得太久，太无聊了，又有些思及故友，便想找点儿“趣事”来做。这还是当初他在昆仑之巅遇到正对付昆仑的重黎时，他告诉他的。

  未免余生太过生气，他还是将这一句给咽了回去。

  余生一瞬间气笑。莫玄确实未曾说错，当真是——

  荒唐！

  莫玄又道：“说来，吾倒是有所体悟。”

  “？”余生皱眉。

  莫玄没头没尾的道：“他们要杀吾，对此吾虽不高兴，但尚能理解。”

  余生眉尾一扬，瞬间明白莫玄说的何事。她神色不满，道：“你为魔界做了这么多的事，又将魔界治理的还算安定，后来魔界更是无人敢犯，他们最后却要杀你，你居然还理解他们？”

  莫玄不以为意，淡淡笑道：“余生，你可能……不明白何为魔族？”

  “……”

  莫玄缓缓道：“魔族生而随性，无秩序，无目标，无欲而无不欲。在你看来，吾所做一切是好事，但于魔族而言，此为魔所不容之伤性。天性之性，亦是性命之性。”

  “可……”余生动了动嘴，想反驳却又无从反驳。莫玄之意，她已然明了。

  她也不得不承认，莫玄所言确是在理，也本就如此。

  “你是想说，刑天大人他们和那些要杀你的魔族一样？”她换了个话头。

  “不一样。”莫玄神色淡淡，“但也有一丝，殊途同归。”

  “……”余生垂眸，未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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