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下午，天气很好。

  韩沐由按照约定时间提前十分钟到书店，没想到林瑾瑜也刚好提前了十分钟。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同时到达书店。

  不同的是，韩沐由走向心理区，林瑾瑜走向商业区。

  韩沐由眼神扫过层层书架，快速地抽取了几本心理书。

  脚步又慢慢挪向文学区，书架上摆列着各种各样的畅销书。

  五花八门，眼花缭乱。

  不过，韩沐由不爱看这些畅销书，为了迎合读者去写的东西。

  林瑾瑜穿过商业区，正巧也来到文学区，伸手去拿《优雅的刺猬》。

  两个人的手指，碰撞在一起。

  韩沐由转过头，一个37分背头的男士毫无预兆地闯进她的视线。

  目光在空气中碰撞，彼此相视一笑。

  氤氲的灯光在他们身上流转，那架书的过道，是独属于他们的空间。

  林瑾瑜将书抽出来，递给她。

  倏地，手机铃声响起，韩沐由快速地从包里掏出手机。

  显示屏上没有人名，陌生号码。

  她压低声音，“喂？”

  话筒那边一片沉寂，似乎没人。

  如果不是手机显示正在通话中，她以为电话挂了。

  她又耐心地问了一句，“你还在吗？如果不说话，我就挂了。”

  话筒那边还是无人应答。

  她挂了电话。

  突然又发现收信箱里躺着一条新短信：

  “最近你心情好吗？工作忙吗？

  有人说，相见不如怀念。

  是不是因为，相见时，那些模糊的记忆被打捞出来，不仅失去了遗憾的滤镜，还留下了残酷的痕迹？

  你想认识我吗？

  我渴望了解你，但是也知道，唯有你敞开心扉，我们见面才有意义。“

  她微微一笑，眼角处溢出不深不浅的笑意。

  不知道为啥，林瑾瑜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谁给你发的短信啊？”

  “一个陌生的朋友。”

  林瑾瑜扯着两抹笑，“陌生的朋友？”

  韩沐由轻声说，“网友，但感觉像是认识了很久。”

  “哦。”

  他心里突然生出一丝怅惘，那我呢？我跟他比较如何？

  但是，这种话他又说不出口。

  两个人分别拿着书，安静地坐在角落里看。

  书店一角，作家乔卡森正在宣传新书，很多书粉自觉地围成几圈。

  林瑾瑜注意到，韩沐由并没有在看书，目光聚焦在手机上，一脸的陶醉。

  对他的靠近，也毫无觉察。

  似乎手机里，藏着某些不可告人的小秘密。

  “你在看什么有趣的故事，这么入迷？”

  韩沐由受到了惊吓，恍过神来。

  林瑾瑜指了指旁边的作家，“你喜欢的心理作家。”

  韩沐由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见了乔卡森。

  她素颜，穿着一条红色的裙子，正在给新书做宣传。

  还挺特别的。

  韩沐由不忍多听了几分钟。

  宣传活动结束，陆廷川到了书店。

  他一眼就看见那抹熟悉的倩影，也是在这家书店。

  那一年，钟楚灵19岁，说有话想跟他说。

  他也有很多话想要告诉她，但没勇气。

  或许就像一句话说的那样，“真爱的第一个征兆，在男孩身上是胆怯，在女孩身上是大胆。”

  那天在书店里，陆廷川一眼就注意到了她。

  她扎着蓬松的丸子头，穿着一条湖绿色丝质吊带裙，露出一段白皙的后脖颈。

  手中捧着一本书。

  当他走在她身后时，她完全没有觉察，慢慢靠近的脚步声。

  看她表情很陶醉，嘴角无意识微微上扬。

  大概挡住了一部分光源，她轻轻回过头，愣了一下。

  他弯着腰，凑过去，扫了一眼她指尖翻开的书页上。

  语调幽幽，“原来你喜欢他啊。”

  在灯光的映照下，她的脸庞更加的温柔，长而微卷的睫毛，仿佛蝴蝶的羽翼。

  她下意识后退两步，拉开一点距离。

  嘴唇柔嫩得像果冻，颤动了一下，“你来了。”

  陆廷川“嗯”了一声。

  她眸子里盈光流转，“蒋勋的文字真的太美了。我觉得他说得很对，美是一种奢侈。只有活的像个人，才能看得到美。你觉得呢？”

  他迎着她的目光，赞同道，“嗯，确实美是一种奢侈。”

  过了一会儿，她又翻到一段佳句，很俏皮地问，“你觉得这段话怎么样？”

  他顺着她手指的地方，一个字一个字默念：

  “在这路遥马急的人间，让生活慢下来，让时间安静一点，我只想和你慢慢来，带着最大的诚意和耐心，怀着炽热又真诚的心和陪你慢慢走，慢慢陪伴，慢慢喜欢你，慢慢看看世界，就这样，一直慢慢的走下去。”

  这是在对自己表白吗？

  他的心跳骤然加快。

  曾经也有很多女生向自己表白，但是没有钟楚灵如此撩人心。

  陆廷川喉结突起，“你是不是……”

  后面三个字，他说不出口。

  他害怕自作多情，更害怕心里的秘密被嘲笑。

  钟楚灵凑过去，认真地凝视着他，“陆廷川，我想要慢慢喜欢你，你愿不愿意做我男朋友？”

  男朋友？

  钟楚灵的男朋友，那是他渴盼很久的心愿。

  他之前就在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委婉表白。

  既能让对方猜到，又能很好地保护自尊心。

  没想到，钟楚灵比他更勇敢。

  他的眸底划过惊喜，“告白的事应该男生主动。”

  倏地，她的脸蛋像红色的墨水滴在宣纸上，迅速蔓延开来，直至耳尖。

  那天下午，看了什么书，究竟书的内容是什么，他完全没印象。

  脑子里一直回荡那句话，“陆廷川，我想要慢慢喜欢你，你愿不愿意做我男朋友？”

  他设想过无数次告白的场景。

  在一个环境优美的餐厅里，弹奏着事先准备好的曲目。

  或者在海边沙滩上，月色星空相辉映，提前准备浪漫的烟花。

  或者在热气球上，飞到最高的地方，俯瞰整座城市。

  在浪漫的氛围下，他掏出准备好的戒指，深情款款地表白。

  让她铭记于心一辈子。

  不过，在书店被告白，倒是让他刻骨铭心。

  当天晚上。

  陆廷川特意预订了一个餐厅，庆祝他们确定关系。

  当钟楚灵出场时，花瓣彩灯铺成了一条路。

  彩色气球、藤蔓花树，编织得如梦似幻。

  着名钢琴师优雅地弹奏着《梦中的婚礼》，乐声悠扬。

  餐桌上，告白蛋糕上插着心形蜡烛。

  仪式感满满。

  陆廷川捧着一大束碎冰蓝玫瑰，朝她走去。

  “钟楚灵，遇见你是我此生最幸运的事情。”

  当他将戒指拿出来的时候，钟楚灵差点以为是求婚仪式。

  “你准备了多久？”

  “从你18岁生日开始。”

  两个人吃了一顿烛光晚餐。

  钟楚灵拍了几张照片，又配上文案，在朋友圈宣布着她澎湃的爱情。

  送她到学校门口时，天色已经很晚。

  哪怕一路抓着钟楚灵的手，陆廷川依然觉得像做梦一样，很不真实。

  钟楚灵多么美好的一个女孩，她竟然真的成为了自己的女朋友。

  “你为什么喜欢我？”他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她眨了眨眼说，“心动还有原因吗？”

  下车时，陆廷川突然希望车永远不要停，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

  这样，他们就能手牵手直到世界尽头。

  钟楚灵唤了一句，“陆廷川。”

  他看着她，“嗯？”

  钟楚灵又呼唤了一声，“陆廷川。”

  她呼唤他名字的时候，声音绵绵的，还有点缱绻。

  就像一句话说的那样，“世间的情爱何其多，有人可以虚掷一生共同生活，却不知道彼此的姓名。命名是艰难而耗时的大事：要一语中的，并赋予力量。在狂野的夜晚，谁能把你唤回家？只有知道你名字的人才能。”

  他轻轻地应着，“我在。”

  她突然冲过去，扑在他的怀里，紧紧地抱着他的腰。

  仰着头，俏皮地笑着问，“男朋友不给一个送别吻吗？”

  随即，他低下头，在她额头轻落一枚吻。

  她踮起脚尖，朝他的的脸颊上吻去。

  蜻蜓点水一般的擦过，让他心里掀起千层巨浪。

  随后，又灿烂一笑，挥着手臂，“男朋友，晚安。”

  大部分人面对爱情，都会本能地保护自己。

  要么假装不在乎对方，要么伪装得刀枪不入。

  归根到底是害怕失望，也害怕受伤。

  于进退维谷中，小心翼翼地试探。

  但钟楚灵不，她完全不计较得失，也不惧将自己放低。

  她爱的坦坦荡荡，毫不保留地将自己心意袒露出来。

  “廷川，你来了，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陆廷川的思绪被乔卡森的声音打断，他又朝着那个方向望过去。

  哪里还有人影。

  此时，韩沐由和林瑾瑜正朝着一家餐厅走去。

  商业圈书店附近都是美食餐厅。

  林瑾瑜问，“你想去哪家？”

  韩沐由环顾四周看了一下店名，“食悦阁吧。”

  两个人刚坐下没多久，陆廷川和乔卡森也来了。

  乔卡森看见林瑾瑜，很热情地过去打招呼，“瑾瑜，好巧。”

  林瑾瑜抬头，微笑道，“确实很巧。”

  目光挪到他的对面，“这位是？”

  韩沐由微笑致意，“我叫韩沐由，是瑾瑜的朋友。”

  乔卡森目光坦然，“幸会，我叫乔卡森。你可以叫我卡森，我可以叫你沐由吗？”

  韩沐由答道，“可以。”

  乔卡森目光询问道，“我们可以一起用餐吗？”

  韩沐由看了一眼陆廷川，他目光平静，没什么表情。

  又看了一眼林瑾瑜，点点头。

  随后，她又挪到里侧，靠着窗户坐下。

  乔卡森挨着韩沐由坐，这样，陆廷川就坐在韩沐由的斜对面。

  乔卡森长得很漂亮，性格开朗，“他们家的烤串特别好吃。要不要试试？”

  见大家都没反对，她在手机上下了单，“你们看看这些够吗？不够再点。”

  陆廷川瞥了一眼菜单，出声道，“多来几份鸡肉菠萝串，烤茄子。还要两杯热的姜汁红糖水。”

  乔卡森立马会意，用手指勾选了。

  林瑾瑜和韩沐由觉得够了，就没有再点了。

  菜陆陆续续上来，乔卡森拿着鸡肉菠萝串递给韩沐由。

  她大大方方地接受，“谢谢。”

  余光里，她注意到，陆廷川的视线聚焦在自己身上。

  她啃着鸡肉，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

  乔卡森最先打破沉默，“沐由，你周末都做什么，有空出来聚聚啊？”

  韩沐由咬了一口菠萝，有点酸甜，“平时工作比较忙。”

  “太可惜了，本来还想约你一起溜冰。”

  “你知道我喜欢溜冰？”

  乔卡森笑了笑，“我随便猜的，因为我喜欢溜冰。这样看来我们挺有缘的。”

  当服务员将姜汁红糖水端上来后，陆廷川顺手将吸管插入里面。

  递了一杯给韩沐由，又递了一杯给乔卡森。

  韩沐由接过来，轻声道谢了一下。

  乔卡森问，“你觉得甜吗？”

  韩沐由用吸管搅拌了一下，啜了一口，“还可以。”

  似乎想到什么，她又问，“你怎么想到写小说的？”

  乔卡森坦然回答，“小时候穷，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只有看书……”

  快结束的时候，韩沐由扫了一眼，烤茄子大家都只吃了一串。

  鸡肉菠萝串基本上被她一个人吃光了。

  那杯姜汁红糖水，乔卡森喝了不到三分之一。

  只有她喝完了。

  所以，刚刚陆廷川是特意为她点的。

  她目光移了一下，正好跌入他的视线里。

  只觉得他眼眸深邃，装着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

  她想说一声“谢谢”，但似乎又无从说起。

  此时，张雪琴正跟几个大学同学一起聚会。

  有几个女生交头接耳，“那男的长得真帅。”

  “好像一个明星。”

  张雪琴顺着她们的眼神看过去，眉眼间骄傲自满，“那是我哥。”

  “从来没听说过你有哥？”

  “表哥。”

  几个女同学怂恿着，“你去问问，能加他的微信吗？”

  张雪琴这才想起，她好像也没有陆廷川的微信。

  自信满满地说，“等我好消息。”

  随后，她径直走到陆廷川的餐桌前，将手机递给他，“表哥，加一下微信呗。”

  陆廷川连个眼神都没给。

  她又大声嚷嚷，“你不会到现在还记仇吧，不就是用了你的围巾吗？至于吗？这么小气……”

  陆廷川掀了掀眼皮，“说够了吗？”

  她退了一步。

  一回头，瞥见同学饱含期待、羡慕的眼神，又握紧拳头。

  怕什么？

  她还有奶奶撑腰。

  绝不能让同学笑话，丢了面子。

  她心里多了几分力量，“如果你今天不给我微信，我就回去告诉我爸和奶奶，说你欺负我。”

  韩沐由听不下去了，这个姑娘太没眼力劲，估计是被家人宠坏了。

  如果再不教育，以后出了校园，怕是要吃不少苦。

  “记仇怎么呢？记仇的人也更容易记恩。难道，强人所难是父母教给你的美好品德？”

  韩沐由的声音听起来很轻柔，但语言却像刀刃一样，尖锐、锋利。

  张雪琴这才注意到她，看着她眼角含着笑，出现在自己面前，活灵活现。

  瞳孔睁大，结结巴巴，“你……你……你还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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