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天，她抱来一只橘猫。

  “从今天起，你就有小伙伴了，她叫【小十二】，负责带给你快乐……”

  “你知道它为什么叫小十二吗？因为家人、亲人、朋友、宝贝、天使都是十二画。”

  又将包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

  “我还给你买了很多礼物。

  如果你有烦心事，可以写下来，或者跟我说……

  不管你什么时候需要，我会一直陪着你……”

  第3天，钟楚灵又如往常般出现在病房里。

  她先是给花换水，然后又去喂猫。

  电话铃响，她划了接听键。

  只听见她清脆的声音在空气中震荡：

  “瑾瑜，我最近有点忙，没时间去看烟花秀。”

  “我爸那边，你帮我说一点好话。”

  “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

  他记得，之前钟楚灵说过，日本烟花秀一期一遇，盛大壮观。

  现在却要照顾自己，而错过喜欢的风景。

  钟楚灵挂掉电话，主动跟陆廷川解释，“瑾瑜我之前跟你提过，他是我……”

  陆廷川张开嘴唇，缓缓打断她的话，“我什么都不能给你，你走吧。”

  她眼睛弯成一道月牙，“你怎么知道我想要什么？

  陆廷川，关系是价值交换，但爱不是。

  我付出爱并不是为了获得回报。

  就像养一只猫，种一盆花，并没有特别想要得到什么。

  你认真思考一下，你说的话是真心的，还是一时情绪。

  如果你实在不想见到我，我以后就不来了。”

  他收紧指腹，“真的。”

  钟楚灵神情一怔，很快就恢复正常，将八宝粥端过去。

  “嗯，你早餐还没有吃吧，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倏地，陆廷川将碗朝墙上狠狠地砸去。

  碗发出凄厉的一声，四分五裂。

  “滚。我不需要你的可怜。”

  他知道，钟楚灵是千金小姐，从来没有人对她发过火。

  他就想放肆一下，让她知难而退。

  就到这里为止吧。

  尝到一点爱就够了。

  他不应该贪恋太多。

  她想都没想，就否定了这种说法。

  “我没有可怜你。”

  “你现在情绪不好，我去叫医生。如果你不想见到我，我明天不会再来了。”

  说完，拿着抹布和拖板，收拾墙上流泻着的粥。

  他转过头，不忍看见她眼底的哀伤和失落。

  有一把钝刀朝着心脏口磨来磨去，袭来一阵抽痛。

  盯在一处久了，双眼酸涩难忍。

  下午，有些病友主动找他聊天，“我之前看过你的电影，拍的真好……”

  还有病友闲聊，“昨天深夜有一个人去世了，真可怜，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

  病友见他一直沉默，态度冷漠，自知无趣地走了。

  过了不久，他就从另一个病友口中得到真相。

  “如果不是他女朋友，谁愿意跟冰块说话。”

  “一声不吭，一点礼貌都没有。”

  傍晚，护士给他送饭，“你女朋友挺有意思的，给每个病房都送了水果……”

  突然外面有人大声嚷嚷，“不好了，一个姑娘刚出医院门口，就被车撞了，地上一滩血……”

  他像疯了一样冲出去。

  他不是不想见到她，而是害怕浪费她时间。

  害怕她后悔跟自己在一起，又回头抱怨。

  害怕她看见自己不好的一面，心生嫌弃。

  他渴望她的靠近，更害怕她讨厌真实的自己。

  毕竟，连亲生父母都嫌弃，他还能指望谁爱他？

  甚至，连他都厌弃这样不堪的自己。

  电梯有点慢，他等得很焦躁。

  很快地，他就跑到了楼梯道。

  一口气，跑了十二层。

  刚出医院门口，很多人围成一团，地上的那抹红，触目惊心。

  那一瞬，有一根尖锐的针扎在他的肋骨上，疼得要窒息。

  钟楚灵一眼就看见了陆廷川。

  他的额头上冒着汗珠，脸色苍白，嘴唇没有一点血色。

  估计出门急，身上还穿着病号服。

  连拖鞋也没换。

  落日的余晖照在他身上，像是笼着一层橘黄色的光晕。

  他本身就很清瘦，五官立体，下颌线条分明。

  这会儿，病号服松松垮垮地披着，看上去空荡荡的。

  “你在担心我吗？”

  熟悉的声音敲响在耳边，他转过头。

  只见她站在人群中，明亮动人，安然无恙。

  确定她没事后，他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钟楚灵跨步上前，主动牵着他的手，“你不舍得让我离开，对不对？”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固执，“为什么要在我身上浪费这么多时间？”

  她语气坚定，一字一句道，

  “因为你值得。

  你值得拥有爱。

  你值得拥有温暖。

  你值得拥有关心、尊重、欣赏、认可、鼓励、赞美等一切美好的东西。”

  他感觉密不透风的黑洞里，被撕开了一条缝，有光渗透进来。

  什么东西在破土而出。

  父亲一次都没有来看他。

  钟楚灵却日复一日地过去陪他。

  哪怕得不到任何回应，也一直没话找话。

  有时读诗歌，有时念散文，偶尔还会讲几个笑话。

  所有人都以为她不会坚持很久，甚至连他也这么认为。

  日子长了，她总会知难而退。

  但是，第二天又会看见她。

  “昨天心情好吗？有没有记录心情？”

  “今天天气很好，我念一首诗给你听：

  一想到三千年后，你我已是古人。

  长埋河山身无一物，今生便觉惭愧。

  将我无尽的停泊与跋涉赠你罢。

  将我仅有的香气与月色赠你。

  茶饭赠你，诗意也赠你。

  世间少女吹弹可破的心事赠你。

  人到中年的温柔也赠你。”

  吃午饭的时候，不出意外，陆廷川又吐了。

  钟楚灵将饭碗放在一边，起身去拖地。

  他心里很愧疚，自己一直被照顾，但是病情似乎没有好转。

  “对不起，我一直都在麻烦你。”

  钟楚灵弯着嘴唇，眼眸里缀着几缕光，

  “说什么傻话呢？你不麻烦我，还想要麻烦谁？

  而且，我没有觉得这是麻烦。

  倒觉得这是一个学习爱人的机会。

  陆廷川，你已经做得很棒了，今天又比昨天多吃了一点米饭。”

  ……

  到了第25天。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向日葵上，落下盈盈的光泽。

  “我暑假快结束了，明天要去学校报道。”

  “如果你需要，我一直都在。”

  “男朋友，不给我一个告别的拥抱吗？”

  陆廷川紧抿着嘴唇，没有动作。

  钟楚灵直接走过去，双手抱着他的腰。

  细软腰肢贴着他的身体，将他抱得很紧。

  “我会想你的。”

  “如果你孤独，也可以抱抱小十二。”

  “不管是狂风还是暴雨，我们一起承担。”

  他嘴里嗫嚅着，“……我们？”

  钟楚灵肯定道，“对，我们一起。我们一起承担风雨。”

  “我们”这个词充满着无限的诱惑，勾得人浮想联翩。

  它让人误以为，我们是一体的。

  我们是不可分离的。

  我们可以相依相偎。

  ……原来，我不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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