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遥和解意上午十点出发，一直到下午两点多才到达目的地。

  老家在首都城郊分界上，依山傍水，自然环境很好，邻近分布着稀疏的人家，有各自独立的院落。

  池遥的家是一栋三层的小别墅，房子有些年头，墙砖上布满日晒雨淋的斑驳痕迹，粉刷过的墙面也褪掉色彩。

  一推开院门，大片鲜亮的绿色涌进眼睛里，热情得让人不知所措。藤蔓花枝招展地拥堵在院墙上，朝门框斜伸过来，花圃里嚣张的杂草长得比向日葵还高，矮灌木丛自由疯长，像参差不齐的原生树林。

  院门口到房门之间有一条十来米的曲折小径，一米多宽，铺了青石板作踏脚用，再以鹅卵石填充空隙，暂时还未被杂草占据。

  池遥见怪不怪，但解意很新奇，手上拎着行李箱跟在她身后，左顾右盼地打量这栋略显荒芜的院落。

  “我有两年多没回来过了，院子里的植物野蛮生长，就成了现在的样子。我们在这里住几天，我慢慢打理。”

  “这些花草是你母亲种的吗？”解意问。

  “大部分是，有些是买这栋房子的时候本身附带，那些花墙和花圃都是她打理的。”她想起什么，踏踏脚下的青石板，笑着道:“这条小路是成缨修的，她趁着一次暑假，自己从附近河里挖回来石板和鹅卵石铺在地上，整个人晒得黝黑。”

  “那你呢？”

  “我那时候还很小，”池遥掏出钥匙开门，脸上带着怀念的笑意，“不过已经开始给她们善后了。”

  池遥提前请了人做上门清洁，家里收拾得很干净，窗户半开，纯色窗帘随风拂动，空气中氤氲着的淡淡熏香气味。

  解意站在门口转动眼睛打量，池遥作为身负亿级资产的集团掌权人，这栋在她心中被当成家的房子算得简朴，常见的装修风格，带着磨损痕迹的家具，以及依旧保留着的母女三人的生活用品，处处都在纪念那段温馨而陈旧的故事。

  “换一下鞋。”池遥取出一双全新的拖鞋放到解意脚边，一抬头才发现他在看墙上的照片。

  照片上娴静的中年女子坐在一张白色秋千椅上，穿着一身水蓝色长裙，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直视镜头；她身后站着一高一矮两个女孩，成缨顶着一头蓬松的卷发，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笑得很灿烂；另一边的池遥看起来才八九岁，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带着超乎年龄的平静，不冷淡，也不热情。

  “这是我妈妈和成缨，我们母女三人还是很像的吧？”池遥并排站到解意身边，和他一起看向这张时间久远的全家福。

  “是很像，尤其眼睛。”

  解意转过脸看她的反应，池遥唇边噙着恬静的笑意，眼里有浅淡的忧伤，但似乎足以被那段美好的过往治愈。

  见她没有沉溺于悲伤情绪，他松一口气，对比照片内外的两个“池遥”，新奇地道:“你小时候看起来好像有点冷酷。”

  池遥不好意思地眨眨眼睛:“我小时候不爱搭理人，都是成缨缠着我，我还会嫌她烦。”

  解意诧异地抬了下眉:“你要是现在还这样，我可能早就被你吓跑了。”

  “那幸好我们没有太早相遇。”池遥晃着身体轻轻撞他的肩膀，“我十六七岁青春期的时候更吓人，不然怎么跟何诉和傅弥玩到一起去，她们两个也各有各的怪。”

  解意被逗笑，视线落在那张照片上，忽然想起什么，求证地问:“阿姨的相貌……更偏向于Beta？”

  “嗯，我父母都是Beta。”

  解意惊讶:“那……”

  两个Beta结合，通常只能生下Beta孩子。

  池遥知道他想说什么:“成缨属于基因变异，我父母应该都携带Alpha基因，恰好在她身上显现出来了，但她等级特别低，除了有腺体和信息素，几乎和Beta没什么区别。”

  她顿了顿，觑着解意的脸色说:“这就是当初成堂梁和冯哲尚想要联姻，选我而没选成缨的原因，一方面她和冯然霄的年龄差距有些大，另一方面他们嫌她等级太低，以为我也会像她一样分化成Alpha，但结果没有如他们所愿。”

  “那我该替自己庆幸还是替你惋惜？”

  池遥推他往里进，笑着道:“你可以庆幸，分化成Alpha对我而言不重要。如果我分化成了Alpha，大概率等级也很低，更没有进第一军区的可能了。”

  解意做出后怕的表情:“好险，差点这辈子就没有机会遇到你了。”

  他们把行李放在一楼，池遥带着解意往楼上去。

  “虽然没有明确划分私人领域，但我妈妈通常在一楼活动，成缨在二楼，我在三楼。”

  木制楼梯发出沉闷的踏步声，回响在空寂许久的屋子里，像是沉睡中的人悠悠转醒。

  二楼的楼梯口像是一道分界线，踏上最顶一级的阶梯，墙壁上纷繁的画面直直撞进视线里，乍一看像凌乱错杂的涂鸦，细看才发现有精妙的色彩搭配与用心的笔触。

  “这是成缨姐画的？”解意有些惊讶，整条二楼走廊视线能及之处都是自由挥洒的颜料。

  “是啊，她喜欢在到处写写画画，她房间里的墙砖和地板上写满了各种笔记，比如学校的文化知识要点，家人朋友的生日，甚至菜谱，不过妈妈和我只允许她在二楼这么做。”

  “成缨姐……很不一样。”

  “她是个很可爱的Alpha，等你见到她就知道了。”池遥期待地说。

  解意手指蜷了蜷，闷闷“嗯”一声。

  池遥有她自己的执念，在没有查清真相前，她坚信成缨还活着。

  但作为旁观者以及战争的亲历者，解意很难说服自己一个在战场上失去音信的人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顺着楼梯走上三楼，池遥推开最近的第一间房门，扶着把手侧身:“这里是我的房间，欢迎参观。”

  解意带着期待的表情踏进去，兴致勃勃地打量。

  室内很宽敞，以米白色调为主，摆设不多，整齐而空旷。阳台有扇玻璃门，采光很好，视野开阔，可以看见仓幽蜿蜒的远山。

  池遥拉开玻璃门，清爽的风吹进来，卷起她额边的几缕碎发，她微眯着眼睛，朝那张存在感极强的大床指指:“晚上睡着里。”

  解意状似平常地瞟一眼，压住唇角的弧度，一本正经点点头:“哦。”

  池遥笑一声:“走吧，我带你去参观其他房间。”

  她带解意依次参观了衣帽间、书房、收藏室、最后是琴房。

  池遥揭开遮尘布，露出了一架黑色钢琴，她轻车熟路地打开琴盖，指尖按下琴键，空间里响起一声绵密而低沉的琴音。

  解意站在一旁，无意识地保持着半米距离。他的视线落在优雅而华丽的钢琴上，恍然想起慈善晚会舞台上和冯然霄并肩弹奏的池遥，台下的他为她骄傲和倾心，但又不可抑制地为他们之间遥远的距离而难过。

  “你想学弹琴吗？”池遥的手指轻轻巧巧敲击几个琴键，便弹出一段悦耳的旋律。

  “我……”解意偏开脸，压了一下表情，又很快转回来，表情自然地说:“不了吧，我可能不太擅长……”

  池遥手上一顿，盯着他看了片刻，认真说:“你没必要对我隐瞒真实想法。”

  解意对自己懊恼地皱了皱眉，破罐子破摔般直言:“是我小心眼，对那天晚上的事耿耿于怀，因为当时周围的人都在说你和冯然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池遥了然:“其实只要是两个年龄相当的人当众四手联弹都可能被说般配，毕竟大家只是看热闹。你要是不喜欢钢琴，也可以选择别的乐器。”

  “我没有不喜欢钢琴，乐器本身又没做错什么，我只是……一时没办法完全不去在意。”他有点烦自己这幅扭捏的样子，“我其实特别想听你给我弹琴……”

  “你不用勉强自己接受，想听我弹琴随时都可以。”池遥想了想，“你等等，我送你一样东西。”

  她说完便打开一旁的柜子，在抽屉里翻翻找找。

  “送我什么？”

  “乐器。”

  “什么乐器放在这么小的抽屉里？”

  池遥神秘地笑笑，不多时翻出一只眼镜盒大小的盒子，打开来取出一只布袋。

  到这一步解意已经有了答案，惊喜道:“口琴？”

  “这是我的备用口琴，因为一些原因没有派上用场，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我可以教你怎么吹奏。”

  她摊开手掌，一只银色口琴安静躺在掌心。

  “我很喜欢。”解意握着口琴，指腹轻轻摩挲琴身，感动地说:“池遥，谢谢你迁就我。”

  池遥抚了抚他的眼尾，在他侧脸落下一吻:“我并没有迁就你。如果你觉得我这样做了的话，不用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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