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分钟后，房门打开，解意率先进来，侧身给后面的人让路。

  池遥撑身起来，从阳台进去，入眼的是一大捧盛开的粉白花束，室内米白的光线下，娇嫩的花瓣温润生辉，蕴满生机。

  云凌从花束后歪过脑袋，她今天把头发扎了起来，由于长度实在有限，只能扎半个马尾，小小的一绺，看着活泼又俏皮。

  “池医生，你回来了。”她眉眼弯弯地笑着叫人。

  池遥的视线落在她灿烂的笑容上，不可控制地想到温蕴，眼睛又开始生热。

  她眨了眨，清开眼前的水汽，打起精神笑道：“是啊云凌，傍晚刚回来的。”

  她又指一指云凌手里盛大的花束：“是……给我的吗？”

  云凌走上近前，将花束递给池遥：“池医生，我一直在等你回来，请收下。”

  “芍药。”池遥惊喜地轻叹一声，“谢谢。”

  她低头闻嗅花香，一边问：“等我有别的事吗？”

  云凌两手交扣垂在身前，满足笑着：“我想见你一面。”

  池遥一怔，忽然警惕：“见我？”

  云凌无辜地眨眨眼睛，脸上有些腼腆：“给你送花，我托人买的，今天早上就收到了，担心再放久就不好看了。”

  “这样啊。”池遥看着她比起之前更加从容活泼的样子，有些恍惚。

  她又道：“这束花这么大，我需要去买个花瓶才行。”

  解意正在阳台上摆放餐具，闻言道：“不用买，我那里还有备用的花瓶，晚一点拿上来。”

  “那好。”池遥点点头。

  “可以准备吃饭了。”他偏着脑袋对房间里的两人说话，“最后一道汤马上就好。”

  “辛苦大厨。”

  “谢谢解意哥。”

  池遥将花束暂时先放到书桌上，朝云凌示意：“走吧，洗手准备吃饭。”

  比起前次给云凌接风洗尘做的满满一桌菜，这次更像家常便饭，四菜一汤，三个人吃刚刚好。

  解意给两人盛完汤，对池遥道：“上次买的蘑菇没有了，还想喝蘑菇汤的话，我明天去超市买一些回来。”

  “好，多买点，我报销。”池遥埋头喝汤。

  “不腻吗？”

  “你对你的厨艺没有正确认知。”

  解意得意地笑笑：“还要买别的吗？”

  “明天我和你一起去，到时候再看。”

  解意点点头，视线一撇，正对上云凌探究的目光。

  她并没有因为被解意发现而躲闪，大方和他对视，唇边缓缓浮起一抹欣慰的笑。

  她没有说话，但解意知道，她看出来了。

  出乎意料地，他并没有想掩饰或者惊慌的情绪，甚至很高兴、很轻松，他藏在心底的秘密有了一个可以分享的人。

  在此之前他从没想过这个人会是云凌，因为他和她的交集一直以温蕴为纽带，甚至比不上他和韦枫的关系亲近。

  大概是因为从她眼里看到了纯粹的祝福，而非质疑他是否配得上喜欢的人、是否能与喜欢的人有将来，他头一次这么坦然与从容地承认自己的心思。

  他对云凌轻轻点了下头。

  池遥脸上的疲惫很明显，吃完晚饭，解意和云凌先后表示要离开，让她早点休息。

  她将两人送到乘梯门口，临行前，云凌看向解意，请求地说：“解意哥，我可以和池医生单独说几句话吗？”

  “好，你们先聊，我下去把花瓶拿上来。”

  金属门合上，楼梯间只剩池遥和云凌两个人。

  池遥脸上带着柔和的微笑：“云凌，你想和我说什么？”

  云凌深深看着她，声音很轻：“池医生，谢谢你。”

  池遥心里蓦地一沉，唇边的弧度缓缓消退。

  但一转眼，她脸上又露出明媚的笑容，接着说：“谢谢你今晚的招待，我很开心。”

  “哦……”池遥的思维有些混乱，总觉得像是隔着一层雾，看不清云凌的真实反应，“别客气，以后经常来玩。”

  云凌只是笑笑，没有拒绝也没有应承。

  “池医生……”她脸上露出几分难为情的神色，“我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

  云凌垂下眼睛，睫毛频繁地眨动：“我能不能……”

  她鼓起勇气看向她，把话说出来：“我能不能叫你姐姐？”

  池遥的心脏一轻，像要融化一般柔软。总算明白以前成缨为什么老执着于让她叫姐姐，这种感觉实在很好。

  她生出几分羞赧，捂了捂脸，尽量控制自己不要笑得太夸张以免吓到云凌：“当然可以。”

  云凌看她两秒，做了一个令她意外的举动。

  她忽然靠上前，伸手轻轻抱住她。

  “池遥姐姐，你可能不知道，你给我的感觉很像温蕴姐姐，我真幸运能遇到你们。”

  池遥回抱住她，轻轻抚了抚她的背：“我也很高兴能遇到你。”

  乘梯传来运行的声音，云凌退出池遥的怀抱，同一时间金属门打开，解意从里走出来。

  “池遥姐姐，解意哥，那我先走了。”云凌走进乘梯，朝两人挥手告别。

  金属门缓缓闭合，池遥忽然一凛，莫名有些心慌，抢在关门那一刻着急道：“云凌，明天晚上还来吃饭，好吗？”

  但她还是晚了一步，话音落下时，金属门已经关闭，她没有等到云凌的回答。透过那最后一丝狭小的缝隙，她看见她的眼神平静又从容，和那天在监狱里见到的温蕴一样。

  池遥怔怔站在乘梯前，面对冷冰冰的金属门，半天没作反应。

  “池遥姐姐？”解意站在她旁边，怀里抱着花瓶，歪着头揶揄她，“怎么一会儿的时间，就变成云凌的姐姐了？”

  池遥瞥一眼他脸上戏谑的笑，心里那股不安稍稍平定，带着他往房间方向走。

  “她年纪比我小，叫我姐姐有什么奇怪的。”

  解意在她侧后方紧跟着：“那按你这么说，我也……”

  他说到一半就不说了。

  池遥又瞥他一眼：“你要是想，当然也……”

  “我不。”解意抢断她的话，“我就要叫你的名字。”

  池遥理所当然点点头：“既然答应过你，你想叫名字就叫名字。”

  解意又在803待了半个小时，帮池遥将云凌送的花修剪插瓶，临走前再三叮嘱让她早点休息，她连连答应，转头就点开傅弥的终端账号申请通讯。

  这段时间何诉状态不好，傅弥在公司帮忙，视频接通时两个人正一起在办公室里加班。

  “池遥，成缨姐终端账号发来的那些视频和图片其实是你发的吧？”

  “是。”

  “猜到了，虽然看不懂内容，但能看出来是医学方面的。你是在军区发现了什么不可见人的秘密吗？”

  料到会被检查通讯设备及名下账号，所以登录成缨的账号将记录的内容保存下来，军区的人大概想不到她手里有别人的账号和密码，即使想到也查不到。

  池遥懒懒靠着椅背，视线落在芍药花束上：“我找到温蕴了。”

  屏幕另一侧的两人倏地抬起头。

  “温蕴？！她……她不是被反叛派劫走了吗？”

  “她在哪儿？”

  “第一军事医院里。”

  “别是我想的那样吧……”傅弥倒吸一口凉气，眼睛惊恐瞪着，“舍不得她的3S等级，所以自导自演了一出劫狱大戏？”

  池遥点头。

  “我去……”傅弥推一把眼镜，和何诉对视一眼，摇头感叹：“官场黑暗啊，把我们普通平民耍得团团转。”

  “池遥，”何诉的关注点在另一件事上，担心地问：“你把资料传到成缨账号里会不会有风险？之前不是说可能有人冒充她和你联系？被对方看到怎么办？”

  “当时情况紧急，时间不够细看，只能先想办法保存下来。况且……成缨的账号已经七年没有联系过我了。”

  何诉迟疑地点点头：“那希望对方弃用，或者有什么原因丢失她的账号了吧。”

  池遥沉默下来，眼睛定定看着桌上的花束，但视线没有焦点。

  傅弥和何诉看她说着说着就发呆，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担心得直皱眉。

  “池遥，”傅弥讷讷出声，“你在想什么？”

  池遥木然地将视线移向她，并没有说话。

  “你该不会……在想怎么救人吧？”

  池遥没承认，也没否认。

  “老板，你冷静一点吧！”傅弥双手合十做乞求状，“你猜第一军事医院为什么带‘军事’两个字？人家背靠军区，有权有势，你光有点钱怎么从人家手里捞人啊？！”

  “医院没有军队驻扎，不过是安保队伍比普通医院强一些……”

  傅弥抢断她:“重点是你走到哪儿，哪儿就出事，还不够让人家瞄准你的吗？别忘了你去第一军区是为了查成缨的事，到时候事情没查明白，先把自己送进去了，这些年全白干！这世界上阴暗的事儿多了去了，你管得过来吗？”

  何诉附和地点点头。

  池遥垂下眼睛，抿了抿唇:“我知道了。”

  挂断通讯，池遥一动不动坐了许久，忽然想起什么，点开工作终端，在网页输入三个字。

  “宋云黎”的搜索词条下，浩浩荡荡全是他被3S  Omega控制、酿成大祸的新闻。

  她找到一张高清的证件照片，点开放大，伸出两只手，一只遮住眉毛以上部位，一只遮住眼睛以下部位，单单端详那一双眼睛。

  半晌，她泄气般靠回椅背，唇抿成一条线。

  那位在实验室自杀的Alpha是宋云黎。

  哪有什么一次就成功萃取Omega腺液并添加到Alpha抑制剂中的天才，不过是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有过不计其数的经验积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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